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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莛微微一笑,敛去美眸中聚散的暗流汹涌,温声道:“臣妾在意心小筑等王爷……”
言罢,转身而去。
冷寂如冰的凉欢轩,便只剩下安若溪与淳于焉两个人。
沉默似水一般划过,沁出丝丝缕缕的凉气,弥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案上一截残烛,兀自摇曳着枯黄的火光,忽明忽暗,流离波荡,有如坟茔上一簇一簇蹿起的鬼影重重,燃烧的灯芯,偶尔爆裂出几声噼里啪啦的脆响,在静默如坟墓的空气中,显得尤其突兀而诡异。
安若溪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火舌跳跃,放空的双瞳里,却是聚散着雾霭般白茫茫的一片,映不出任何的影像,如同被人抽走了生命的破败玩偶,痴惘迷蒙。
目光攫住女子单薄而清瘦的身姿,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衫,不过前几天才刚刚照着她的身量缝制的,如今罩在她身上,又显出几分宽大了,越发衬得纤腰款款,不盈一握,仿佛稍稍一碰,便会从中间拗断了一般;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血色褪尽,只余苍白,比最上等的宣纸还要透薄几分;黑珍珠般的一双眸子,裹着秋水盈盈,却惊不起半丝的涟漪,如同遥遥天际熄灭的两颗辰星,坠落在茫茫的夜色中,再也寻不到……眼前的女子,整个人,都好似一抹无所依傍的游魂,轻飘飘,晃悠悠,仿若天亮之后,太阳升起,日光一照,就会像一缕薄雾一般,毫不停留的从人间蒸发掉,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轻浅流离的两个字,在淳于焉的口腔里,滴溜溜的打着转,千回百转,揉碎了,嚼烂了,方才倾吐而出,一壁说着,忻长的双腿,却是不由自主的踏前了一步,下意识的想要走到女子的身畔,将她单薄的身子,狠狠揽在怀中,以防在他不经意间,化为一缕轻烟,从他的眼眸里,毫不留情的逃逸……
女子却一如陡遇危险迫近的小兽,本能般的向后退去,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聚散开来满满的防备与厌恶,凝在男人俊朗冷毅的脸容上的神情,凄惶而惨烈……
淳于焉堪堪抬起的脚步,就那么僵在原地,如同被人坠了一块千斤巨石般,沉重到仿佛此生此世,再也走不到她的身边。
不,他不甘心,他怎能容忍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眸光一厉,男人稍作停顿的双足,却是再一次提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逼近面前的女子……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安若溪荒芜如旷野的心上,狠狠踩踏一下,剥落的血肉,一缕一缕,碾进卑微的泥土中,埋藏,腐化,化为灰烬……
贝齿死死咬住那干涸欲裂的下唇瓣,血色一丝一丝的渗出来,很快又被惨白所侵袭,明眸似水,激荡翻滚,如幽深海底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都会掀起无数惊涛骇浪;一双柔弱沁凉的小手,不知不觉间,早已狠狠握紧,十指纤纤,骨节泛白,任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嵌入那濡湿滑腻的掌心,也未有丝毫的痛意……
双瞳紧紧攫住男人不断靠近的身姿,盈握成拳的右手,突然松了开来,玉臂高抬,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决绝的弧度,然后重重落在了男人一张俊朗冷毅的侧脸上……
只听死寂如坟墓的房间里,蓦然响起一道脆响,耳光清亮而凛然……
这结结实实的打在淳于焉脸上的一个耳光,太过突如其来,打人与被打者,皆是一震。
安若溪抬起的手腕,尚僵在原地,一时之间,竟忘了该如何收回。这一巴掌,她几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但觉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仿若针扎一般,从红肿的肌肤上,一丝一丝的渗进心底,裂成千疮百孔的伤口,鲜血汩汩的喷涌而出,仿若要就此流干淌尽,方才休止……
男人刀砍斧削的一张俊颜上,刹那间笼满大片大片厚重的阴霾,如茫茫天际迅速压下的乌云,席卷着风雨欲来的狂暴之气,粗粝的大掌,铁钳一般,狠狠拽住安若溪尚未来得及垂低的皓腕,凶戾的力度,仿佛要将那纤细的骨头,给生生捏碎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沐凝汐……你疯了吗?”
清冽的嗓音,一字一句,皆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隐忍的暴怒,一触即发……这一世,还从未有人敢打他,更遑论是一个女人?
“你说的没错……我是疯了……”
埋藏在心底的一切愤怒、悲哀、酸涩、痛苦,在这一刹那,如同寻到了出口的洪水一般,迅速的决堤而出,将安若溪整个人,死死淹没在其中,从脚底直到头顶,都尽数浸在这无穷无尽的荒芜中,破碎的嗓音,仿似撕裂的丝绸,凛冽而绝决:
“……就因为我疯了……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你……就因为我疯了……所以才会像个傻瓜一样,甘心情愿的被你欺骗,被你利用……淳于焉……你高兴了吗?你满意了吗?放开我……”
所有的委屈,再也难以容忍,从撕扯惨痛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迸发出来,此刻的安若溪,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拼命的在男人的大掌中挣扎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他的禁锢,逃离他带给她的一切生不如死的劫难……
那一个“爱”字,像一根尖锐的针一般,不期然的扎到淳于焉的心底,在那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狠狠划下一道锋利的伤痕,那窒息般的惨痛,仿若穷尽一生一世,都再也无法从他的生命中磨灭……
幽深似海的寒眸里,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似喜似悲,似苦似甜,似痛苦似欢愉,激荡在瞳孔深处,烙印出女子满面泪水的脸容,浇熄了胸腔熊熊燃烧的一团热火,沁出层层叠叠的凉意,几欲将自己与她一同淹没……
灼烈的大掌,似坚不可破的牢笼一般,拽紧手中的皓腕,迫着她如一尾频临死亡的鱼般挣扎的身子,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上,铁钳般的长臂,下死力的扣在她的腰间,仿若恨不得就此将她的一副身子,毫不留情的揉进体内,跟他的骨血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至死……
“沐凝汐……够了……不要再闹了……”
清冽的嗓音,从男人轻薄的唇瓣间,泠泠倾吐而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安若溪的耳畔,冷清而缠绵,只是,尚未来得及漫到心底,却已化成一片寒冰;她的胸膛被迫紧贴着他的,怦然跃动的心跳,如乱麻一般,死死交缠在一起,撞成最激烈的鸣响,一声一声,砸进她的心底,将她赖以存活的空气,一丝一丝的挤逼出去,破碎,磨灭,化为不能呼吸的惨痛,从脚底一直淹没到头顶,沉沦在这无边无际的深渊里,万劫不复,不能自拔……
细碎的哽咽,不断的从女子苦涩的喉咙间,逃逸出来,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尽数砸在淳于焉的肩头,浸湿了轻薄的衣衫,透进皮肤的纹理中,灼烧成大片大片的伤痕……
女子的挣扎与反抗,渐渐的弱了下去,淳于焉缓缓放松对她的钳制,触目所及,大颗大颗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朦朦雾霭的眼眶中,不断的滚落出来,止也止不住……
淳于焉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将那些烫的他心头生疼生疼的液体抹去,但薄茧的指腹,尚未触及那晶莹滑腻的脸庞,却已被女子毫不留情的避开……
“不要碰我……”
嘶哑的嗓音,如同破碎的水银,倾泻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裂,安若溪一壁说着,一壁不断的向后退去,凛然而绝望的话声,似利刃一般磨在干涩酸苦的喉咙里,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钝刀狠狠割着皮肉,撕扯下大片大片的皮肉,痛不欲生:
“……不要拿你那双沾满鲜血的脏手碰我……”
男人下意识的想要靠近的脚步,就那么一顿,僵在原地,讳莫如深的寒眸深处,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似幽深不见底的夜海,瞬时卷起无数的惊涛骇浪……
从女子水漾波荡的一双眼瞳里,止也止不住,满溢出来的浓烈的厌恶,深深的刺痛了淳于焉,忻长的身躯,在短暂的僵硬之后,却是再无迟疑的向前踏去,浑身上下笼罩的阴戾气息,如从十八层地府倏然升腾起的熊熊烈火,聚散开来将一切焚毁殆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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