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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阿姹跳起来。
两人回到密林深处,阿普打着赤膊,用黑布衫把毒蛇兜起来。阿姹不敢靠近他,“你还要把它拎回家?我听说蛇会寻仇,它的同伙会追到王府去呀。”
阿普满不在乎,“哼,来一个,我剁一个。”
阿姹跟在阿普身后,两人重新上马,“现在回太和城吗?”
阿普说“不回去”,将马缰一拽,阿姹忙抱住阿普,马在山道间小跑了一段,远远瞧见一片雪白的石壁,石壁凹处坐落着一座巨大的佛像。他们到了白崖城,传闻阿搓耶曾在此停留,在山涧汲水。
阿苏拉则修行的僧舍就在这里。
阿苏拉则是各罗苏的长子。他自幼不喜欢俗世的繁华,僧舍里连杂役也没有,一领麻布长袍晾在菩提树低垂的枝丫上,像一面白色的旗帜。
麻布袍的主人自屋里探出半个身子,他是和阿普一样的打扮,赤脚,对襟短衫,长管袴,一匹黑帛包着头。阿苏拉则大概遇到了高兴的事,对两个擅闯佛寺的外人没有斥责,“稀客呀。”他笑眯眯地说,带上了身后的门扇。
阿普打量着僧舍。寺里也没有山门,只有三间土屋,正中供奉阿搓耶,一侧住人,另一侧堆放杂物,简陋得一目了然。相比阿普笃慕的众星捧月,阿苏拉则的生活孤独得让人难受。阿普是很爱阿苏拉则的,但他心里疑窦未消,“你看。”阿普展开布兜,把死蛇摔在地上。
阿苏拉则盯着身首异处的毒蛇,“这是什么?”
“听说蛇很聪明,同伙会替它寻找仇家。”阿普把死蛇斩成几段,用脚在院子里踢开,让它在日头下暴晒,他高傲地扬起头,“如果它们敢来,先看看它的下场。”
昨天在各罗苏的王府,他安静地听了半天阿苏拉则的弦子,今天来做这件事,他的脸上则带了一种冷峻轻蔑的神情。阿苏拉则沉默着,阿普收起匕首,他不再理会阿苏拉则,走过去推佛堂的门。
“阿普,”阿苏拉则把阿普叫住了,“我有东西给你。”他转身回房。阿普狐疑地看了阿苏拉则的背影,他没忘记阿姹,拉住她的手,警惕地迈进了阿苏拉则的屋子。
“老虎!”阿姹先惊诧地叫出声。
阿普也站住了脚,他所有的表情瞬间化作兴奋,甩开阿姹的手,阿普奔进屋。阿苏拉则的席子上卧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幼虎,阿苏拉则走近,它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脚背。阿普跪在地上,把手伸出去,“波罗密。”
“它受伤了。”阿苏拉则说,“人们在林子里猎虎,它是逃出来的。”
阿普看见幼虎的腿上裹着伤。阿苏拉则认识许多草药,寨子里受伤的人都会慕名来跟他求药方。阿普放了心,幼虎喜欢他身上草木的气息,它颤巍巍地靠近阿普,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阿普渴求地看向阿苏拉则,“我能把它带回太和城吗?”
“如果不是它伤还没好,我昨天就把它牵回去给你啦。”
“它已经好了,”阿普迫不及待,“我骑了马,可以把它抱在怀里。”
阿苏拉则点头,“你把它抱走吧。”
阿普心花怒放,把搜查佛堂的事情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亲昵地挠了挠白虎的下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阿苏拉则端详着阿普,“你知道阿达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阿普笃慕吗?”
阿普想了想,“阿普笃慕是乌爨的先祖,他娶了三个妻子,生下六个孩子,就有了爨氏六部。”
“没有阿普笃慕,就没有爨氏六部。现在的乌爨还不够强盛,你以后会继承阿达的位子,让乌爨强盛起来。”阿苏拉则的眼神很温和,“你会做一番大事的。”
阿普手指抓着白虎柔软的皮毛,低头不语。
阿苏拉则目光转向阿姹,他面对她,总有种若有所思的样子。阿苏拉则微笑,“还没有恭喜你,阿姹。”
阿姹茫然,“什么?”
阿苏拉则瞟了一眼阿普,挑起眉头,“阿母说,过了桑堪比迈节,就要给你和阿普成婚了,你不知道吗?”
阿姹猛然看向阿普。阿普脸上有些发红,他把白虎抱在怀里,昂首挺胸往外走。到了院子里,他扭头看一眼还在发愣的阿姹,悻悻地把嘴巴一撇,“喂,我要回去了,你不走吗?”
银苍碧洱(三)
阿姹憋了一路,回到王府,她推开阿普,径直奔向萨萨的院子。染房里的石碾“辘辘”地来回滚着,萨萨盯着女奴在撮花。白爨女奴的手真灵巧,一撮一卷,白麻布扎成了一串疙瘩花。用背篓从苍山上采的板蓝根,挤出靛汁浓得像墨,把女奴的手腕都染蓝了。廊下织机“咔咔”响成一片,萨萨的表情很愉悦。原来她最近的和颜悦色是有缘故的。阿姹不做声,只在萨萨窸窣作响的娑罗笼后头打转。萨萨进了屋,弯下腰洗手,见阿姹又转到了跟前,她醒悟了,不动声色地提点她,“阿姹,你十二岁了。阿普比你大一岁,十三了。你们不能再整天疯跑疯玩啦。”阿姹盯着自己的脚尖,声气微弱地嗫嚅,“我还没长大。”“寨子里的阿米子,都这个年纪,都急着找人家了。”萨萨安慰她,“你到坝子的那一天,段家就和各罗苏家结亲了,现在只是把这事宣布给各部的首领知道。”她擦着手,慢条斯理,“这,不正是你阿母达惹和你阿舅的心愿吗?”阿姹揪起眉毛,“阿普笃慕对我不好。”“那是小时候,现在不是很好嘛。你们俩这半天又去哪了?”萨萨摸了摸阿姹的脸,她感觉到阿姹的不情愿,声音变得威严了,“阿姹,你的骨头是各罗苏家的,最终要还给各罗苏家。谁说话也没有用。”她端坐着,把茶杯放到一边,“今晚,你把被褥搬去阿普的屋里吧。”阿姹蜷缩在佛塔顶的舍利堂,两手托腮,没精打采。这里是她的“秘密营地”。各罗苏的王府背倚苍山,面冲洱海,从舍利堂的小窗望出去,能俯瞰太和城。银苍碧洱,坝子正春尽暑来。晚风晃动了树枝,檐角下挂的惊鸟铃“叮叮”响。“咿咿呃呃——”那是老毕摩苍老悠长的声音,还有火光飘摇,人们湖边打傩鼓,烧符咒,好驱除阿普身体里的邪祟。离桑堪比迈节不到半个月,到时各罗苏要告诉整个坝子的首领们,达惹的女儿,嫁给了各罗苏的儿子,乌爨人把骨头讨回来了。萨萨会叫人解开她的头发,梳成两个辫子,还会给她戴上银流苏,银梳子,穿上订满银泡的绣花衣和百褶裙。那是乌爨阿米子们嫁人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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