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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老夫大胆猜一下,百花的仇,怕是没报完吧?”
张佳乐抿住嘴不答。
魏琛笑了:“那不能一个人去寻死啊。孙哲平这样都回来找你,你想过他么?”
“我也会回来找他。”他不愿再耽搁下去,仿佛再一耽搁,这一世都走不成了。
“……唉,乐哥儿!这一身血的袍子,你穿到哪里去?”
张佳乐一想也对,就借了一身袍子裹在自己这一身的外头,这下真的出门去了。临出门前对魏琛抛下一句“魏阁主,你有两个好门生,蓝雨的仇人,少天是一直在为你找的。你也保重。多谢”,就趁着他这一愣神的工夫,牵起马走了。
今夜的平康坊满目宝马雕车,较之往日,还要热闹数倍,花娘们都有一双火眼金睛,在人群里看见一个这样俊俏的少年郎君,不知道他为何满怀心事,便格外热情地招揽。可这少年郎并不看她们,眼睛不在此处,心也不在,大胆的花娘心有不甘,凑上前去,在他的鬓边插上今秋最后的一枝桂花。
他戴着桂花逆着人流出了平康坊,又出了京城,身后依然是火树银花人声鼎沸,他不舍得的人留在那座城里,于是那座城,对他来说再不是异乡了。
他在茫茫黑夜里上路,陪伴他的只有一匹马,不离身的暗器,猎寻,染了血的袍子,和一缕别人的白发。这些东西陪伴着他行过千山万水,北方的朔风不知不觉化作江南那湿润温和的细雨,有一夜张佳乐冒雨打马经过石城,那座小小的城在黑夜里几乎看不出形迹,但他还是停了一下,仔细地辨认城中那些微弱的灯火——这个时候还点着灯火的人家,或许也正等着什么人归来吧?
他停留完这一刻,又走了,终于在一个傍晚,停下了马。
那一刻,衡州城内的两座塔的塔尖上的琉璃宝光,正慈悲地指引着他,提醒着闭合城门的鼓声则让他依稀回到了不知道是几天前的京城的傍晚,张佳乐缓缓一笑,孤身信步入城,就这样,把青江江面的猎猎江花、浩浩江声一并坚决地抛在身后。
血景
进城后张佳乐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了一夜,早上出去吃朝食时先问了最近的寿材铺,到了以后说要买件丧服穿。
掌柜的从没听说有要买丧服的,正要指路邻街的绸缎庄,那看上去很是面目和善的青年人又添上一句:“我出门访友,没想到朋友家里出了丧事,只能临时置办了。”
听说是朋友掌柜的松了口气,扯了块粗麻并白布一并给他,连钱也没收,还说:“既然如此,那就送给郎君吧,不值几个钱,郎君是外地人,来一趟也不容易。”
张佳乐也不客气,道了谢后接过白布,闲问道:“掌柜,我北方来的,从未来过衡州,怎么城内这么多官兵?”
“也就是这十几日里多出来的,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也不知道官老爷的那些事,好像是听说哪里的官府失了火,各大州府也就更戒备些。”
张佳乐闻言嘴角微微一动:“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了。”
这才去了。
他回到客栈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沐浴更衣,又请店家送了一小坛酒,喝完后坐在榻上打坐养神,直到听到宵禁的更声响彻街头,这才睁开眼睛,不疾不徐地把白布和粗麻披挂好,留下住店所费的银钱,再把穿了一路的有孙哲平的血的衣衫叠好,便推开窗一跃而去。
手指探上窗棂的瞬间只觉得有什么落在指尖,再一细看,原来不知几时起,衡州城的第一场冬雪开始了。
这雪已然下了一阵,各家各户的屋顶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白霜,但张佳乐潜行其间,几乎看不见脚步的痕迹。
衡州城这几年里他来得多了,轻车熟路地就到了嘉世的山门前——门户紧闭,连大门两侧照亮的火把都熄了,在这样的雪夜里,真是说不清的冷清,又自有一股极森严的气息透过紧闭的大门隐隐传来。
张佳乐麻衣带孝,独立于薄雪之上,冬夜寒而湿润的空气轻扑他的脸颊,衬得他一双眼睛明亮异常。
他轻轻一抬手,抛出两枚霹雳弹,替嘉世照亮了门户。火光燃起的瞬间山门也无声地开了,门后齐齐列着七八名黑衣执剑的弟子,无人不是从头到脚严密戒备,见到一身白衣的张佳乐,为首一人越发皱了皱眉头,只是不说话,也不放下手中兵器。
扫视过面前七八名弟子,张佳乐口齿十分谦和,微微一笑,轻声说:“百花弃徒张佳乐,求见贵派陶长老,烦请陶长老为百花澄清一桩冤情。”
众人哗然,有一个领头的颇为老成,应道:“张……张少侠,天色已晚,从未听过这时还来拜见主人的。改日吧。”
张佳乐听完还是笑,点点头,表示听见了,却又一字一句重复一次:“百花弃徒张佳乐,求见贵派陶长老,烦请陶长老为百花澄清一桩冤情。”
这一次他声音里灌注上真气,其声清亮,其意庄重,响彻远近,山门边种了两棵大茶树,经不住他这一声,一树的茶花簌簌落得满地都是,好似眨眼下了一场红雪。
守门的嘉世弟子寸土不让,也硬了口气:“本派不喜恶客,但天黑路滑,你来这一趟也不易,且先离去,有什么事,明日送了拜帖到山门,陶长老要见你,自会见你。”
张佳乐摇了摇头,淡淡道:“张某是个急性子,已等了三年,再也等不得了,还请陶长老成全。”
他背负短弩,腰系皮囊,袖藏针镖,腕贴猎寻,虽声色不动,但肌肉骨骼乃至真气脉络,都已生发出亟待爆发的变化。
说话之人叫陈夜辉,在这几名弟子之中,剑术修为最高,素日脾气也是最大,这半月来奉命夜夜把守门户,早已是郁了一肚子的火气。一时拔剑怒喝:“狂妄!不成全你,又待如何?你百花的一个弃徒,什么东西,也敢来求见陶长老!”
张佳乐目光一闪,他生得本就线条张扬的英俊,此刻双目沉凝,顿时显出几分煞厉之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衣袖似乎颤了颤,那人剑尖将出未曾脱鞘,右肩已绽开一朵血花,痛呼声中,好端端一把青钢长剑连鞘带刃摔落雪地。
剩余弟子惊怒交集,知此人一手暗器功夫当称当世顶尖,却不想他当真翻脸就下狠手,竟敢孤身来挑这擎天架海的嘉世巨派!
陈夜辉虽然受伤,倒是不失章法,忙吩咐道:“去瞧瞧这厮有没有埋伏帮手!小钱,速速报知刘师叔、郭师叔,请他老人家出来主持,快多叫些值夜的师兄弟过来……”
张佳乐听而不闻,眼底有暗光闪烁,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摘下背弩,复道:“请陶长老出来一见!”
言罢,右手按弦,左手五指刷的一展,十八支三寸短弩如屏轮射而出。
与之同时,众弟子拔剑围攻而上,远处更有人影重重,纷纷飞掠赶至,毕竟是百年大派,反应堪称一流,且丝毫不见慌乱,或结伴或成组,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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