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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望着说话人。这学生,多余的话,平时一句也没有,这次倒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体贴人哪。
苏卲望着他。有鬼。
胡曰曰望着他。搞不懂。
卫来望着他。这是甚磨情况。
仝画望着他。搓起薄唇。
班主任点点头,兜别的班去了。
班主任前脚走,仝画后脚起身,走前,只望卜愚一眼,得到不要打扰且不认同的眼神,依然转身消失在门口。
胡曰曰、卫来、苏卲挤作堆探听虚实,卜愚还没来得及回应。班主任又来了。说上课时,哪个题疏漏了,于是拿粉笔就画图。几个人只得钉回自己座位。无心听课啊!
口琴吹奏的声音。《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小院一角儿,淡淡幽幽,宁宁静静的这一角,唯有口琴声,安抚躁动的心。仝画放慢脚步,走近。节奏很慢,舒缓,无音不准,闭上眼倾听,每一个颤音都处理得细致入微。不由自主地,他推开了门。
“哥哥为什么那么悲伤……”
女声?寻着声音的方向。一尊小神,不,小菩萨。发微乱,宝蓝色碎花对襟儿小棉袄,不,那是钟艾朗的吧,他姥姥手缝的新花瓤棉袄,现在那棉袄穿她身上,扣子全开,右襟里侧缝制挡风的护襟,也挡去里面风光,只涤洗泛白的秋衣微露,她懒懒瞟来一眼,乃发现门开了,门口……只一眼,未曾言,有什么落下,她手急接住了,张开手掌,血红,忙仰头……钟艾朗在外侧依栏杆而躺,双手端口唇边,那么,是他在吹口琴?单膝支起,脚看不见,是在被窝里捂着,而她,小菩萨一样倚枕莲花坐里侧。
“别仰头。”仝画递过去手绢,慌乱翻找卫生纸呢吧?
闻声,钟艾朗挺起身,瞄一眼,顾不着招呼仝画,一手托罗青烟下颌,一手按她后脑勺,使她微微趴伏,身前倾,血红很快被人中导流至唇峰,血珠摇摇欲坠,更多的血直接从鼻孔坠落,钟艾朗顾不得许多,一手掌心接着血滴子,一手捞过仝画手绢为她揩拭,握她手送过去掩在鼻下唇上,自己则捏着罗青烟鼻翼,那两侧软软的还烫手。
初步处理着,钟艾朗才有空觑着仝画,仝画拽好长卷纸,折迭、铺在她垂首的下方位置。
“班主任查自习,听卜愚说你不舒服。”说着,仝画认真瞥了一眼。
年画儿里的娃娃样儿,不过眼睫毛似有水,书童的双发髻,一边仍旧小花苞桃粉色高高扎,另一边已经散开遮了半脸庞,病恹恹,颓丧丧,眉眼鼻唇气,那堕艳,向你袭来,无可逃脱,再再席卷所有,你就这样淹没在她堕艳艳的布朗运动中……
别开眼,仝画看到,钟艾朗把她落下的长发拢顺,碎发拢耳后。对此,那人似早已免疫。
清纯的脸,怎能风情冶艳……眉心、唇瓣、人中,印泥红、口红、血红,眉皱皱拢拢,水水地望着钟艾朗,他轻摇她鼻翼,回答:“对啊……不舒服,又是发烧,又是流鼻血。”
她鼻子被捏着,胸膛鼓落,小嘴微张,使劲儿呼吸,鼻音浓浓:“被老师发现怎么办?”怯生生地。
“不会有人轻易推这个门。”仝画幽幽,似是安抚,“下午补一个假条。”这是对钟艾朗。
钟艾朗:“谢啦。”话是对仝画说,却反而忽略了他,眼里都是女孩儿,那眼神……都是逗猫弄狗的宠。
道谢,还是留着给卜愚吧,不过仝画只是颔首微笑:“用一下洗手间,不好意思。”说着摸钥匙开柜门,拎衣服进去。
罗青烟终于眼眸猫猫磨砂玻璃上暗影。
“看哪儿呢?”钟艾朗捏捏她脖颈,真像捏只猫。她是又好奇又认生,要不是场合尴尬,说不定会偷瞟几眼吧?
“要一直捏着鼻子吗?小时候都是拿旧鞋底子吸。还有一次老师给我粉笔头堵鼻血。”
钟艾朗捏她鼻子,似笑非笑:“吸一鼻子鞋底尘就止住血了?你鼻孔是不是堵粉笔给撑这么大的啊?”
“真那么大么?鼻孔?”她皱眉头。
“嗯,比姥姥的耳朵眼儿大多了!”他笑。
“坏人!”她捶他,钟艾朗顺势往后躲,牵着她鼻子走。她就嗔怪他,也不说话,眼睛斜斜地。
仝画开门,正看见他拽着她鼻子,女孩儿几乎俯他怀里,双手捧着捏她鼻子的大手……
“行。不打搅了。”不等回应,开门,掩上。
“我瞅瞅还流血不。”钟艾朗松开手,摆正她脑瓜,不冒血了,这才说:“真帅的流鼻血么?一见帅哥就激动。激动哭了?让哥哥情何以堪呐你!”
罗青烟笑:“你明知道不是……”,想想,“不过他真好看,一般女孩子在他面前会自卑的。”
“那你哭什么?还难受是吗?”他摸摸她睫毛,没忽略她鼻血满脸泪满眼。
点头,又摇头,悠悠又幽幽,“我人生第一次醒来是你。”罗青烟缩一团,放倒的小菩萨,直挺挺侧躺,“我记忆中第一次睡觉醒来,就是你,躺在我右手边,也是这样的冬天,姥姥在做饭,姥爷在切草料,你枕着手背看我,对我笑,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这么好看的人还在看着我……但是你故意打哈欠,故意打哈欠时张手臂捶得人家鼻子酸,都流泪了……跟姥姥告状,姥姥永远向着你,说哥哥跟我亲,你就得意的笑。”
目光遥远,他当然记得……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他从藏地回来不久,想妈妈,不敢想爸爸爷爷,觉得对不起妈妈,不要爸爸,妈妈不在,别人家小孩子有爸爸妈妈,他都没有……他在纸上画画,泪扑簌,打湿纸面……
她,就像小玩具娃娃那么点儿,十一个月刚会走路,却是怯怯于掌握不住平衡,只敢横着走,脚丫倒换着一横一横,小螃蟹似的,那么走了好几个月。她叫他:“哥哥~”,她笑,一字眉又细又黑,平顺滑溜,望之心悦,就那么一笔抹去悲戚。他举着她腋下放他画画的小低桌子上,她也不怕,小手抹他泪,她不会说更多的话,就是对他笑,小手抹啊抹……他抱她,亲她,大点儿了,带她串门儿,他记得她太多,这小丫头是从那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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