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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想藉这一口气解除自己的不自在,努力压抑自己回想那一下触碰的念头。回入庙中,见赵元祺没闔眼,脸色不大好看,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但好歹清醒了。阿容走到他身边,赵元祺笑了笑,阿容立刻避开他的目光,让他转过身子,从怀中摸出解药,敷在他的伤口上。赵元祺调匀气息,感到有什么东西撒在伤口上,女孩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揉按,手法有些笨拙,忍不住调侃道:「小阿容,你的手很抖啊,上个药对你来说就这么困难吗?」
听他这么一说,阿容又是一阵脸热,像是要掩盖自己的害臊似地哼了一声,草草上完了药。赵元祺又道:「哎,小阿容,你的金创药能否借我一用,方才我那么闯进去,给人砍伤了。」
阿容故作不在乎地道:「哦,伤到哪里?」
赵元祺撕开了手臂上一块衣料,露出受伤的地方。阿容来到他身边,看了一下伤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正待打开瓶盖,却见赵元祺伸过手来,阿容不明其意,皱眉道:「干嘛?」
赵元祺看她表情,也是一愣。他本想伤在手臂上,自己上药就行了,不用麻烦别人,原以为阿容是要将药瓶递给自己。谁知阿容担心过了头,下意识就要帮他上药,不懂他伸手是何意,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赵元祺见状,一下子明白过来,抽回了手,忍不住哈哈大笑。阿容双颊晕红,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又不是非她帮忙不可的时候,她这么替一个男人上药好像也挺怪的。正要将瓷瓶递到他手上,赵元祺却忽然收回了手,这次换阿容的手停在半空,赵元祺等着她给自己上药,第二次的尷尬。赵元祺再度笑了起来,觉得这样的情景真是说不出的快活,吊起眉毛,戏謔道:「小阿容,你难道就么担心我吗?这个伤口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你这么想表现,要我勉强接受你的好意也不是不行。」
阿容听罢,立刻飞红了脸,果断地将药瓶搁在地下,站起身来:「呸!谁担心你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此言一出,赵元祺本能的挑战欲又被勾起,饶有兴致地瞧着阿容,只见她双手环胸,一副怒气冲冲,双颊却是緋红的,那表情简直让他有些心动,忍不住就想对她步步紧逼:「可是你方才分明很着急地要替我上药呢,小阿容,你还要说自己没有担心我吗?」
阿容耳根发热,更激烈地反驳道:「我就是还你一个人情,否则我才不屑替你上药呢!根本没人担心你好吗?」
赵元祺戏謔一笑:「你分明就是在担心我。不说这个,小阿容,你上药的手法还真高超呢,我从没见过有人手抖得这么厉害的,你可真不简单。」
阿容咬着下唇,庆幸他转移了话题,回口道:「你废话还真多,要不然你的手法又多高明了?」
那两人一旦唇枪舌战起来就要没完没了,可是在这一刻,阿容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放松,可能是稍早发生的事太过残酷,现在的她颇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但总归她是自在的,还能由心地笑一笑。赵元祺并不提那些事,上了解药之后精神来了,又拿出了他那副戏弄人的态度,毫不留情地挑衅对方。这时,破庙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达达声响徘徊在附近,越来越向这里来,阿容立刻鑽入桌子后方。等到声音远了,赵元祺探出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也不多在意,只是简单地说道:「换个地方吧,这儿大概不能待了。」
两个伤兵走出庙外,那一阵马蹄声又将阿容拉回那种很难受的状态,有些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赵元祺先上了马,看阿容脸色很差,将她抱上马背,阿容又是一阵脸热。不过,那紧随在后的马蹄声很快就驱散了她的不自在,她知道眾姊妹没有放弃追赶。两人奔了一阵,已经进入了一个颇为热闹的小镇,阿容回头一看,面门立时飞来两把飞刀,迅速地侧过身,将赵元祺往后一挡,一登马背,赵元祺当即会意,在马背上借了一力,翻了个跟头,两人往街市里闯。
原来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艋舺境内,来到这里彷彿见到上次那个血战现场,肃杀之气还罩在头顶。两人转进了一条巷子,女孩子的温言软语立刻透入耳际,冷不防一阵脂粉味扑鼻而来,相当地浓重。在街巷的正中,有一座异常华丽的建筑,楼高三层,层层皆是昏黄灯光。香软的帘幕之下,鶯鶯燕燕莲步而出,男女欢声笑语不断,满楼的旖旎春色。风递残香出绣帘,这是这条街最负盛名的青楼「绣帘香」。
阿容闻到一阵裹着粉味的酒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脸色又苍白三分。这时,一个女子忽然冒冒失失地迎面奔来,和阿容撞个正着。阿容有些烦躁,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那女子眼见阿容面色苍白,衣衫上血污一片,发丝间还夹带着未洗净的血珠,不由得吓得退了几步。阿容根本懒得理她,正要走开,忽听那女子细声道:「赵……赵少爷?」
阿容立刻顿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赵元祺有些讶异地瞪着那个女子,疑惑道:「薛夫人?」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清一色的灯红酒绿,无一不是青楼妓馆,一个妇女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于此。赵元祺的神色闪过一瞬间的为难,不过还是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撢了撢衣服:「您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那薛夫人正是宋映欣,她听赵元祺一问,正待开口,驀见前方「绣帘香」五六个人手持棍棒,呼啦啦从门口涌了出来。宋映欣瞪大了眼睛,身体往赵元祺身后一藏,怯生生地说道:「他们……他们在抓我……拜託,救救我。」
一言落地,赵元祺吊起了眉毛,脸色又是一阵为难。宋映欣手指揪着赵元祺的衣衫,还在发抖。阿容眼带敌意,瞪了她一眼。前方五六个人朝他们这里包抄了过来,宋映欣一颗心砰砰狂跳,几乎要跳出来了,转身就要拔足狂奔。前方一个持棍的男人立刻大吼:「站住!你往哪里跑?」
宋映欣眼角两行热泪流下,双脚如钉在地下一般,走不动了。赵元祺立定脚步,打量着面前来人。那群持棍大汉瞧了赵元祺和阿容一眼,还以为他俩是来掩护宋映欣的,棍棒一横,霸道地说道:「既然你们打算帮着这个贱货,那只好连你们也一起收拾了。兄弟们,动手!」
一言落地,五六支棍棒霍霍连响,一齐招呼了过来,阿容「唰」一声拔剑出鞘。一个大汉棍子朝着赵元祺面前一送,要抢过他身后的宋映欣。赵元祺本来是不愿多管间事的,一见棍子劈向面门,那本能的挑战欲立刻被激起,将薛夫人往身后一挡,微微一笑,一把抓住棍头,稳稳地捏在手里,调侃道:「这位老兄的棍法很优秀啊。」
此言一出,那大汉显然被激怒了,夺棍不成,乾脆一松手,胸前立刻被捅出一个窟窿。赵元祺推了一棍子,那棍棒一头沾着血,「噹啷」一声落地。那大汉手按胸口,神情痛苦,齜牙咧嘴地大喊道:「去你妈的!兄弟们,快宰了这狗杂种!」
这时,旁边的小巷脚步声飞快,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住手!」鏗鏘有力的两字落地,眾人剑棍收势,当即罢手,十多双眼睛全都朝着巷口射去。只见那边五个人额头见汗,气喘吁吁地奔出巷口。为首的年轻人面貌英俊,气质高傲,一身富贵公子打扮。一见此景,还没来得及梳理头绪,后面那个娇弱的女声率先传了出来:「林……林少爷。」
富贵公子瞪大了眼,放眼望去一张张其貌不扬的面孔,就只有三个还人模人样,很巧的是那个三个他还都认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赵元祺见状,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又有些讥讽地笑道:「哎呀,林兄来得很是时候呢,没人来这儿狗拿耗子,咱们可走不开了。」
此言一出,富贵公子一愣。几个大汉逮着时机,立刻出动棍棒,将宋映欣死死地架住,宋映欣真恨不得当场自尽。富贵公子立即大喝:「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女人,是当官府都死了,没人能管得了你们吗?」
来人正是林英堂,自从艋舺乱战之后,他一直都留心着这件事,总觉得中间事有蹊蹺,存在着某种关联性。上次几个薛家人被捕之后,家中顿时失了大樑,平时夜路走多了,出事了立刻遭人报復,而那宋映欣正是报復的牺牲品。她日日担惊受怕,便转向林家求助。而林英堂本身就有一种身为乡绅的优越,享受着立功的成就感,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又怎会坐视不理?谁知他的仗义之言刚才落地,街巷的另一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浓重的酒气侵入鼻尖,林英堂回过头,只见街尾数个人影手持棍棒,搭在肩头,正摇摇摆摆地向他们靠近。昏黄的灯光红红绿绿,打在眾人的脸上,鶯鶯燕燕笑声不绝,天空无端生出另一种肃杀,没来由的诡异。那群人在附近停了步,向四面八方散开,转瞬便他们围成个铁栅,放眼望去背腹受敌,是实打实地进退维谷了。
一个大汉「呸」一声,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瞪着林英堂,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多管间事?我告诉你,你们这些好事的狗杂种,今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条巷子!」
阿容听他一言,差点要往他身上扔飞镖,林英堂却率先开了口:「你们的私人恩怨关一个女人什么事?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抓人,是准备强抢民妇,逼良为娼吗?我凭什么又管不得了?」随后他拨开了四个随从,十分霸气地抬起下巴,振振有词道:「赵兄,这群流氓无恶不作,为了报復仇家,竟然打算将一个弱女子送进窑子,你说这还有天理吗?咱们快将这群歹人一锅端了!」
赵元祺尚未回答,前方「绣帘香」驀地一阵声音透出帘幕,语气中粗糙不减犀利:「官爷要将谁一锅端啦?说来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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