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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圆父女所住的地方叫潭子湾,它位于苏州河河畔。这个苏州河就是黄浦江的支流吴淞江,因为早些年这一带是苏州人的聚居地,上海人才称它为苏州河。它是英美公共租界与华界的分界线。从法租界的百乐门去潭子湾,必须要穿过英美的公共租界。
白天锡的车队向苏州河河畔行进着。公共租界路旁那一盏盏明亮的路灯向后划去。但没过多久,路灯便消失了。路上漆黑一片,路面也起伏不平起来。驶过了一座横在苏州河上的桥,车队便抵达了位于华界的潭子湾。潭子湾的对面便是英美租界里的花花世界。
潭子湾这个地方,被上海人蔑称为“滚地龙”。顾名思义,也就是贫民窟。潭子湾居住的绝大部分是出苦力的贫苦人,包括拉洋车的和码头工人等等。这些人都是逃难到上海的难民,因无钱租住房屋,便聚集在了这片原本是坟地的地带。久而久之,临时建筑物连坟地都盖住了,也就形成了这个连片的贫民区。
车队在形形色色的茅草房当中艰难地穿行着,终于来到了一处草棚前。草棚周围的贫民以为是警察前来查验居住证,便吓得一哄而散。
陈圆圆第一个跳下了车。她对身后的白天锡说:“白公子,这就是我和我父亲居住的房子。”
白天锡向前望去,只见这个所谓的房子——也就是窝棚,是用长短不一的破竹片捆绑成龙骨,然后再在龙骨上面铺设了茅草而成。窝棚门口挂了一块草帘子,权当作是门了。这种窝棚不挡风、更不挡雨,也没有窗子,还说什么是屋子?
陈圆圆带着白天锡撩开草帘子钻了进去。
这个窝棚也就一米多高。以白天锡这样的个头,都得弯着腰。窝棚的两侧搭着两张所谓的床。床上铺着稻草。两张床的中间是一个用小木板搭成的桌子,桌上一盏油灯如豆。
其中的一张床上铺了一块花布和一个小女孩用的枕头,想必这就是陈圆圆的床了;而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他眼窝深陷。这位老者的额头上包着一块破毛巾,身上盖了一个同样破旧的被子。
老者一见陈圆圆身后的白天锡等人,便勉强支起了上半个身子:“老总,我们没钱交地皮费了,能不能缓缓……”
陈圆圆急忙将白天锡给的大洋放到了老者的怀里:“爹,他们是我们的恩人。这些钱是白公子给您看病用的!”
“……白公子?……给我看病用的?”陈圆圆的父亲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吐了一口血。
白天锡急忙上前握住了陈父的手:“老……老哥!”
——白天锡认为陈明是自己的徒弟,他的父亲便和自己是同一个辈份的了。所以,白天锡才称陈父为“老哥”!
白天锡接着道:“我代表您的儿子陈明来看你啦!”
陈父那失神的眼睛立即放出了精光。他紧紧地握住白天锡的手,那劲道,岂像一个风蚀残年的老人?
“您、您是说,我儿子陈明让您来看我?”
白天锡道:“没错。但你得冷静下来。伤了身体,可就大吉大利了,不不不,是大不如意了。”
陈父两行混浊的眼泪从他那深陷的眼窝中淌了出来:“白公子,我、我儿他在哪儿?”
白天锡解释道:“陈明现在已经不是那落草为寇的胡子了。他在我的白公馆里当管家,是我的大徒弟。”
陈父挣扎着要下床:“我、我得去见我儿!”
白天锡一把按住了他:“老哥,陈明在奉天,不在上海。”
“在老家?我儿遇到贵人了……我这就给您磕头!”陈父说着,又挺起了身子。
白天锡责怪道:“我说老哥,你咋老是乱动?陈明正从奉天赶往这里,你们很快就团聚了。当……当……”
白天锡“当当”了好几下,常玉舒急忙趴在白天锡耳边轻言了几句,白天锡这才接着说:“当务之急是先看病。”
白天锡说完,又对常玉舒道:“你马上备车,咱们送陈父去医院!”
陈调元也在窝棚门口撅着屁股说:“这个窝棚不能再住了,四下里透风。我马上包个酒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未谋面的师兄的父亲;陈圆圆也是我小妹啊!”
陈父猛地坐起身,对陈圆圆说:“圆儿,快替爹给这些恩人叩头!”
陈圆圆一听,立即跪在了地上。但陈调元反应极快,他一把托住了陈圆圆……
众人与陈圆圆一道搀扶着陈父走出窝棚,登上了汽车,直奔上海滩最大的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贵为一军之长的陈调元跑前跑后地张罗着了为陈父看病,这倒省却了白天锡的很多事儿。
而且,陈调元还左一口“伯父”、右一口“圆妹儿”叫得亲切,把陈氏父女感动的热泪盈眶。
白天锡自然是看出了些门道。他瞅了一个空子,将陈调元拉到门外,笑道:“我说傻徒弟,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陈圆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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