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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月2日七（第2页）

举手复仇心又软，情恨恩仇含泪和血咽。

***

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进老东家办公室报告说，有两个背着长枪的倭寇闯进来了利民堂的大厅，至于他报告的目的是让老东家拿主意看看怎样应对，还是自己吓得怕被一枪打死赶快跑去报信，自己也不知道。第一个报信的刚出去，第二个面色更加苍白，慌张得好像枪子在后面追赶着他，以至于跟老东家说话的时候，腿脚颤抖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了。老东家一看他的神色像平时遇到最棘手原本由下人给挡回去，或者自己也不知怎样处理由下人随机应变来处理，不懂事理的伙计反倒把事推到他身上等待他意见时那种有些愤怒的口气回答道，“知道了”。接着又挥了挥手，表情里那种不满的情绪似乎在向他们大喊，“你们都是干啥吃的，难道咱们这么多人就被两个拿枪的给吓怂了吗？”第三个报信的看到老东家的表情悄悄的站在了门口，第四个……几乎所有的伙计都挤在老东家办公室的门廊边。也许一致想到了这个时候谁下去谁就是死，至于这里是不是安全的谁也没去想。反正别人都在这里，也许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尽管老东家坐在那里没有离开那把椅子，也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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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心里积满仇和恨，谁愿舍命出头血染身。

事后，不能不使老东家深深的思考，到底是怎样的意志跟纪律使那些革命军人在死亡面前毫无畏惧勇往直前，难道跟眼前这些伙计们不是一样有血有肉的人吗？看看眼前这些人都怕死到何种程度。看来平时再怎么能干，再怎么能说会道，关键时刻面对倭寇长枪暴露出来的熊样连孩子都不如。使老东家触目惊心的不是倭寇的闯入，而是利民堂即使积累再多的财富也抵挡不住倭寇的一杆长枪几颗子弹。

倒是一向胆小怕事的老夫人异常镇定的紧紧攥着老东家的手，神情似乎在安慰，有我跟你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亦或是怕能顶用吗？使他感到惊奇，在他心里一向柔弱的女人居然会有意想不到临危不惧的刚强。为此给他带来坚强、自信的力量，使他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变得冷静，拿过笔，站着在纸上写下，“暴风雨要来挡是挡不住的，吓是吓不退的，那就让暴风雨摧窗破户尽情的涌过来吧，只要风雨中依然站着，定在风雨中大声地嘲笑。”冷峻的神情似乎在拼劲力气发泄着心中无声的吼喊。从老夫人的表情里他看到了跟他相同的信念，老夫人的预见里这场灾难是迟早都会到来的，与其提心吊胆的躲躲闪闪，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迎锋面对，灾难真正发生的时候反倒不害怕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临危囧境，时迁性移。

尽管事发突然，尽管倭寇进门就对毫无畏惧的加藤美子进行猥亵。在第一个伙计跑来报信时老东家曾有过一念之想，只要加藤美子用他们的语言说出自己的身份，任凭倭寇再怎么嚣张都会吓得屁股尿流，事情瞬息就会平息下来。只是没有想到不知加藤美子因恐惧吓得神经错乱还是另有原因，居然把自己推到了自己人的枪口上。李明义出诊的事老东家并不知道，当时他曾闪念怀疑过这小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让这小子出头了，这小子也该出头了。如果他也被倭寇的长枪给吓到了，对他来说就再也没有指望了。至于说他以后接不接管利民堂早就不重要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加藤美子是绝不能留在利民堂了，杀死的倭寇被伙计们用渔船秘密的运到远海深处做鱼鳖美享的食物。把那两个倭寇扔到深海的时候，利民堂的伙计似乎为他们做了最后慰藉的悼词：你们是从大海上过来的，让你们回到大海里去才是最好的归宿，如果大海的龙宫过得舒适，多多的把你们同伴也都招进去吧！让海连湾的世界早日回归以往的安宁！杨柳春风暖心头，作恶多端天定收！

老东家亲自为老伙计跟那两个孩子装殓的第二天早晨，站在厅堂里流过老伙计血迹的位置，尽管人们又是洗又是擦用尽各种办法，尽管再也见不到任何血迹，但是浓浓血的腥味塞满利民堂所有的空间。老东家把加藤美子跟利民堂的所有人都召集一起。在李明义的记忆里，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至尊至爱的父亲召开那样严肃的家庭会议。

利民堂从今天起彻底关门了，不过请大伙放心，只要老天一天没有把我召唤回去，只要海连湾的天没有塌下来，只要海连湾的地没有陷下去，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利民堂就不会从海连湾消失，该做的事照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去，只要大伙都有营生可干，心就不会散。人活着哪有不死的，发生比这再大的事也不要紧，我想大伙跟我一样都从马立勇身上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跟以往任何压迫反压迫是不同的，是史无前例的让人民得到生存权利平等的希望，是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希望。他们是咱们的希望，咱们是他们的后方。只要利民堂还存在一天，老伙计跟那两个孩子的份钱就跟所有伙计的一样按时转给他的家人，他们是好样的，利民堂有这样的伙计怎么能说垮就垮呢。这样的人最是不能亏待的。

虽非英才讨论理国济民扬名天下之大经，然勤劳良善和谐顺遂默默德守沧海一粟。

那天以后，李明义跟加藤美子离开了利民堂，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包括老东家在内没有人再得到过他们的任何信息。

老东家之所以把李明义连同加藤美子赶出利民堂，想到的是，倭寇侵略者借着任何一点由头都会挑发对无辜生命残害的借口，即使再密布不透风，利民堂也不能像以往经营下去了。把李明义交给倭寇任由他们处置是绝不能做到的，让他跟加藤美子一起离开利民堂是老东家当时想到的唯一的路子。

***

在李明义记述的一段文字里引起傅铭宇的注意，细细读来倒还有些意趣。

岛上人们对汉文化的崇拜，使李明义意料不到的惊讶远远超出偶然发现的好奇。唐人街随处见到的汉文书坊并不逊于海连湾，特别是对大唐诗人白居易的崇拜敬若神灵。关键时刻不吐出几句唐诗竟被人视作鄙陋浅俗。恰恰自己对语言文字功底的浅薄带来的心里跟颜面的自愧，成为激励他专心研读古典文化逃避孤独寂寞忧愁思念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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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折磨他精神最多的不是离别的思念，是对当时冒然选择的悔恨，如果当时不离开海连湾，不离开自己的祖国，何必像被关进笼子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家园。

适逢樱花盛开时节，人们总是歌舞喧阗陶醉于花繁漫雪的世界，好似人间美景观止于此。李明义不禁想起海连湾跟樱花踏脚而至桃汛涌起的胜景，那天夜里李明义梦里又回到了海连湾，遇见西山的桃花又开遍满山满野。醒来再无睡意，披衣起来，跳出古诗词的严格韵律，随心所欲随感而发写下《梦回桃源》以解心中的犹愁：

樱花开时醉歌舞，我爱桃花心不变。

夸父弃仗成桃林，竞日不馁至虞渊。

群神嘉会贺寿节，偷吃蟠桃法无边。

寡情淡酒无滋味，桃园一拜生死缘。

桃花落尽桃叶浓，绿鬓眉黛玉钗燕。

横波款款如秋水，桃叶浓浓歌婉转。

虎狮鹰隼笼中困，骞翮猛逸难施展。

时逢苦难念武陵，渊明岂非情所甘。

难融尘网适俗韵，鸷鸟不群贤者怨。

季布一诺胜千金，无奈乾坤皆昏暗。

蝼蚁浮生尚无忧，何来烦恼愁不断。

大济苍生心无力，寄情山水还本原。

形骸久化成灵气，声画传扬过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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