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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常的皮鞋跟卡进青石板缝隙时,他闻到了铁锈味。
暮色中的老街像一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灰白肠子,两侧民国时期的骑楼外墙早已剥落成癞皮狗的模样。唯一的光源是七盏间隔三十米的路灯,玻璃灯罩里积着经年的蚊尸,把本应雪亮的光晕染成浑浊的橘黄色——除了第七盏。那盏灯立在街尾拐角,光色暗红如凝固的猪油,灯柱上爬满青黑色脉络,走近了才看清是层层叠叠的指甲抓痕。
“钥匙锈了,你往锁孔滴点煤油。”房东把黄铜钥匙抛过来时,指甲缝里沾着可疑的暗红碎屑。303室的木门推开瞬间,霉味裹着某种甜腥扑面而来,林正常的手电筒扫过墙角,十几只老鼠正疯狂啃噬着地板上干涸的深褐色污渍。
真正的异样始于第三个雨夜。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正常被天花板的滴水声惊醒。暗红色水珠坠落在枕边,在手电筒光束里折射出诡异的星芒。他抬头时,呼吸瞬间冻结——潮湿的天花板上浮现出七枚硬币大小的光斑,精确对应着楼下路灯的排列。最右侧的光斑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浓稠血浆顺着墙缝蜿蜒而下,在霉斑墙面蚀刻出歪斜的字迹:
还差三斤二两
血水在地板汇成细流,竟诡异地绕过他的拖鞋,全部涌向朝南的窗户。当林正常颤抖着推开窗,正看见第七盏路灯下腾起猩红雾气,灯柱根部渗出沥青状黑泥,裹着半截森白指骨缓缓蠕动。那些被误认为青苔的抓痕,此刻分明是七组大小不一的手印,最小的掌纹只有婴儿掌心大小。
第四夜,守夜人来了。
当时林正常正用毛巾堵着渗血的窗缝,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指甲刮黑板般的刺耳声响。第七盏路灯的光晕里,一团沥青状物质正从灯罩边缘缓缓垂落,落地时发出湿面团摔在案板上的闷响。那东西伸出十二根长短不一的手指——六根扣住灯柱,六根开始有节奏地敲击铸铁表面。每敲一次,灯柱就吐出半截裹着靛蓝工装的残肢,断口处滋生的肉芽像蛞蝓般蠕动。
“不够...不够...”黑影的喉音像是沼气从腐尸腹腔挤出,它突然扭转脖颈,七张重叠的人脸在路灯下泛起尸蜡光泽。最外层的老者面容开始融化,露出下层少女青紫的额头,“1987年的灯油烧干了,得用新鲜骨髓来灌。”
林正常倒退时踩碎了什么。一只嵌着1987年壹分硬币的眼球在他脚下爆开,黏液里浮出针尖大小的血字:
每盏灯柱浇筑七具尸骸,唯第七盏永饥
粘腻的触感顺着裤管爬上小腿,他惊恐地发现灯柱根部涌出的黑泥已漫过脚踝。那些混在泥浆里的碎骨突然拼合成手掌,死死钳住他的脚腕。整条街的路灯同时熄灭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胫骨发出脆弱的“咔嗒”声。
黑暗中亮起七点幽绿磷火。
生锈铁链的拖拽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七双残缺不全的手抓住他的四肢。左侧第三只手缺少无名指,断口处的骨刺扎进他手腕;右侧第二只手的掌心裂开嘴状豁口,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最后一瞥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被烙在灯柱上,成为第八道焦黑人形轮廓,铭牌上的“1987”正在融化成“2023”。
次日清晨,扫街人发现第七盏路灯焕然如新。青铜灯罩光可鉴人,灯柱上的拍痕多了一道新鲜痕迹。穿灰蓝工装的驼背老头蹲在灯下修补路面,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黑泥被他用铲子仔细刮进铁桶,桶身隐约可见“1987年市政工程”的褪色红漆。
“最近路灯好像亮堂多了。”新搬来的女租客笑着递过矿泉水,扫街人伸出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接住。暮色渐沉时,她站在303室窗前擦头发,突然发现第七盏路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骨屑,像一场永远不会落地的雪。
而街角铭牌背面,2023年的新漆正在龟裂,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年份:2005、1998、1987...最深处刻着模糊的咸丰年号,以及半句未剥落的铭文:
以骨为芯,以血为油,七世一轮回
林正常消失后,老街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每到夜晚,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便悄然蔓延。
又一个暴雨夜,狂风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只手在急切地叩击。住在202室的年轻画家阿风正对着画布发呆,画布上是他近日来反复描绘的老街街景,不知为何,画面中的路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尤其是那第七盏,暗红的色调仿佛藏着无尽秘密。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窗外,阿风瞥见一个模糊身影一闪而过,径直朝着街尾的第七盏路灯奔去。
阿风好奇心顿起,披上雨衣就冲下楼。雨水在青石板上积成浅浅的水洼,他的脚步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响亮。靠近路灯时,他看到地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的尽头,是一个蹲在灯柱旁的人形,那人正用手在灯柱根部的泥土里摸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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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谁?”阿风大声喊道。
那人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借着路灯昏黄的光,阿风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睛深陷,嘴唇毫无血色,雨水顺着头发不断滴落,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
还没等阿风反应过来,那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不该来这儿……这地方被诅咒了。”
阿风心中一惊,刚想问个究竟,却见那人抬手一指路灯,阿风顺势望去,只见原本暗红的路灯此刻光芒剧烈闪烁,灯罩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涌动,像是被禁锢的邪灵在挣扎。
“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那人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与哀伤,“为了修建这条老街,贪婪的包工头为了节省成本,竟听信邪术,用活人献祭来稳固地基。每盏路灯下都埋葬着冤魂,而这第七盏,是献祭的核心,它永远都填不满,需要源源不断的生命滋养。”
阿风听闻,只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此时,周围的雨水像是受到某种力量驱使,开始围绕着路灯逆时针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一些破碎的衣物和模糊的骨头碎片。
“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步前人后尘。”那人说完,转身欲走。
阿风下意识地追上去:“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那人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我叫林正常,曾经也和你一样,住在这条老街,被这路灯的秘密卷入深渊……”
阿风惊愕地瞪大双眼,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林正常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夜之中。阿风环顾四周,此时路灯的光芒愈发诡异,他决定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然而,当他转身往回跑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跑不出这条老街。无论他朝着哪个方向奔去,最终都会回到第七盏路灯下。雨水灌进他的鞋子,他的呼吸急促而慌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就在阿风绝望之时,他突然发现路灯下有一个排水井盖,井盖半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蓝光。在这绝境之中,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朝着井盖奔去。
掀开井盖,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阿风强忍着恶心,顺着梯子爬了下去。井下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蓝光正是从通道尽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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