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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便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都说了些什么!大正月里,姐姐这又是大喜事,我真是该打。”
袁胜兰的心思却已经飞到别处去了,心不在焉地道:“不过是些旧事罢了……”
虽这么说,袁胜兰却显然没什么再说笑的兴致了,袁胜莲小心地又陪她说了几句话,便得起身告辞——今日后宫也有灯宴,她得去伺候佑王妃呢。
翠钱送她出去,袁胜莲便给了她一个荷包,叹道:“我晓得你们伺候也辛苦,只姐姐这一胎是极要紧的,万不可出岔子。再说宫里还有皇长子呢,但有一个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吃不起。只得这几个月打起精神来,好歹熬过了,等姐姐生下皇子,自然赏你们。”
她这些日子进出景阳宫,多少都要打赏些,连袁胜兰都对她换了好脸色,翠钱自然也忘了从前怎样看不上这位庶小姐,不由得诉起苦来:“奴婢们并不敢说辛苦,只是皇长子年纪小,又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若是照顾不好,奴婢们可实在是百死莫赎。”
袁胜莲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呢?小孩子这般年纪,说了道理也听不懂,又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能训斥打骂的。也就是跟你,我说句犯忌讳的话,正因皇长子不是姐姐生的,才更要费心呢,否则不要说出什么大事,便是磕碰到了哪里,都少不得有人说,姐姐如今有孕,就拿别人的孩子不上心了。”
这话真是说到了翠钱的心坎里,不由愁眉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这可怎么办呢?”真就是个烫手山芋呢。
袁胜莲叹道:“这也是没法子,总不能再送回去给许婕妤罢。”说着,见时候已不早,便匆匆走了,只留下一个翠钱,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方才回了景阳宫。
才进宫门,便见皇长子提了个小灯笼跑过来,一头撞在她身上。翠钱连忙把人搂住,那灯笼却掉到地上,登时燃着了。
一个小灯笼,自也酿不成什么火灾,后头人抢上来几脚也就踩灭了。但灯笼也粉身碎骨,皇长子小脸一皱,哭了起来。
翠钱顿时头大。今日后宫灯宴,袁胜兰不必去,皇长子却是要过去的,叫人看见他哭过,别人不说,梅贤妃那里必要说两句的,到时候落在皇帝耳朵里,可不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倒霉么?
“怎不好好哄着殿下,险些让殿下摔着!”翠钱骂了两句皇长子身边伺候的人,又好言好语哄了半天,另寻了两盏灯笼来,才哄得皇长子破涕为笑。看着给他洗了脸抱去灯宴,翠钱长叹一声,暗自想到,还不如送还给许婕妤呢……
宫中灯宴以精致为主,宫外灯节才是热闹非凡。上元佳节,金吾不禁,京城里头有大半百姓出门赏灯,欢声笑语,飘满了街头巷尾。
许碧和沈云殊也出了门。难得就夫妻两个人过节,沈云殊特地把衙门里当值的班次仔细调整了一下,今日好陪着许碧出门赏灯。
京城里最热闹的观灯去处有两处。一处就是朱雀大街,那里道路能容十几辆马车并行,年年都有高门富户在此扎了灯山供人观看,连宫里都会派人出来扎几座,故而是必去之处。另一处就是京城内的感业寺,因此寺东有一株千年老银杏树,被称为许愿树。四时八节皆有人去许愿,自也是极热闹的场所。
“先去许愿,再往朱雀大街去如何?”沈云殊自有计划,“从咱家这里出去离感业寺近,再转去朱雀大街,沿路所经也都是热闹之处。只是到时候马车怕是过不去,只能步行了。”
“步行就步行。”许碧是兴致勃勃,“我特地换了轻快的靴子,不怕走路!”可怜来了京城不是看庄子铺子的账,就是要跟沈云殊那些同僚们的女眷应酬,她实在是憋坏了啊。
感业寺外头,即便是以许碧从前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了。还离着老远马车就根本走不动,至于要到许愿树前头,那更是非步行不可。
上千年的老银杏树,即使冬日里落光了树叶,单是那些光秃秃的枝干铺开来,也硬是给人一种“枝繁叶茂”的感觉。那些个树枝上头,挂满了一个个香包、吉祥符或络子,远看竟如冬日里开了满树鲜花似的,果然不愧许愿树之名。
感业寺的僧人也是会做买卖的,在许愿树不远的山门外就有感业寺专供许愿香囊,据说把心愿写在纸条上放入香囊之内,再挂到树上去,便会心想事成。这香囊说是免费的,当然,你总得捐点香油钱才好意思拿走不是?再者说,你若是对菩萨心不虔,就算那香囊挂上去了也是一场空。
今日上元,前去捐银子领香囊的倒是年轻男女居多。许碧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感业寺很有钱吧?”
沈云殊险些笑出声来,用力咳了一声才道:“感业寺也是规矩禅院,每年寒时会施粥饭。寺中亦有药僧,每季还会义诊施药。去年直隶一带有蝗灾,感业寺将寺中田地所产米粮捐了五万斤出来。”虽然生财有道,但感业寺毕竟不是为富不仁。
许碧叹了口气:“要是国库也能这么生财有道就好了。”
沈云殊嗤了一声:“户部永远都是喊没钱的。”
夫妻两个倒不是时时以国家大事为重,主要是年前沈云殊提出的武举之事,户部就喊没钱。
要说户部确实是一直都在喊没钱的,但有些事他们喊了没钱也能挤出点钱来,有些事就不是了。
比如说江浙建海军的军费,他们喊没钱。江浙欲立市舶司筹建港口,他们也喊没钱。现在连沈云殊提个武举,他们仍旧是没钱。话说回来,一个武举总共才能花多少银子呢?国家每三年一春闱,文举从来都当大事对待,怎么轮到偶然武举一回,就喊没钱了呢?说到底,还是提出此事的人不对吧?
“那这武举究竟能不能办了?”各卫所的军功都这么不实在,再不真刀真枪选点人才出来,谁知道军中会变成啥样?皇帝又不可能挨个卫所去亲自检查,只能把人召到眼皮子底下较量一二了。
“皇上说,这笔银子从内库出。”皇帝反正是非要把这事办成不可的,户部若喊没钱,皇帝就自己出钱,到时候武举提□□的这些人,可就真是纯粹的天子门生了。
“户部真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沈云殊又嗤了一声,“真让内库出银子,户部还有脸面吗?再者说,筹备武举,和筹建海军及港口,哪个费的银子多?”
“袁家一门都死在倭寇手里了,朝廷居然还不肯建海军?”许碧这会儿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帝捏着鼻子也得给袁家写“忠武”二字了,就是要用他们父子的死作一作文章。若真是捅出内外勾结来,少不得有人以此为由,说倭寇并非大患,反对在建海军上多费钱粮。可若是没有一支海军,这港口如何建得安稳,海上贸易又如何能进行呢?
当皇帝真是不容易啊……许碧再次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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