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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一阵兵荒马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冷水才把人叫醒。这不,人刚醒,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一家三口便急匆匆赶往长桥村,李大郎的爹本想去村长家借牛车使使,结果连门都没敲开,村长避着他呢。
卫大虎隐约听了一耳朵,没在村头大树下看见三叔公,倒是看见和狗剩他们一道堆雪人的铁牛,铁牛也看见了他狗子叔和满仓叔,眼睛一亮,丢了雪团便跑过来,小手冻得通红,却好似半点感觉不到冷,流着鼻涕道:“狗子叔,你咋来了?”
“我姐夫带我来的。”狗子看了眼那个堆老大的雪人,昨儿就说要和哥哥堆雪人,惦记着这事儿,晚上做梦都是雪人,可把他冷得缩在被子里直哆嗦。眼下看见铁牛和村里娃子在堆,他立马眼馋了,抬头眼巴巴望着卫大虎,“姐夫,我能不能和铁牛在村里耍。”
铁牛见此也眼巴巴看着他大虎叔,求道:“大虎叔,你让狗子叔和满仓叔在村里耍吧,我去叫鸭蛋鹅蛋,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去那里堆雪人,成不成?”
卫大虎能咋整啊,自然是大手一挥,叮嘱他们:“说好了啊,哪儿也不能去,尤其是结冰的河面,敢去我就把你们屁股蛋打开花。只能在村里耍,山脚下也不能去,待会儿我来接你们。”最后那句话是对着狗子和满仓说的。
铁牛和狗子一个劲儿点头,满仓心里惦记姐姐,他不太想在村里耍,但他弟拽着他的手,当哥的能咋整,自然是宠着弟弟咯,三个娃子两个乌拉拉大笑着跑去娃子堆。
卫大虎见此,回头低声和娘道:“您别担心,在村里耍没啥事儿,往前头走就是我大舅二舅家,铁牛聪明,有啥事儿会去叫大人的。”
赵素芬笑着点点头,大人有大人的惦记,娃子有娃子的耍头,女婿都这般说了,她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扬声对狗子叮嘱道:“不准打架,待会儿你们姐夫来接你们回家。”
“晓得啦,不打架嘛!”狗子已经上手堆上雪人了,头也不回道。
赵素芬摇了摇头,不再管他们,跟着女婿一路走到山脚下。
银装素裹的山下小院寂静幽深,有别于村里的热闹,住在这里就仿佛与世隔绝般,安静的不得了。
黑色的狗子踩在雪白的地面来回蹦跶,卫大虎叫了声小虎,正在雪地上踩梅花脚印的小虎立马转头往来,看见他,立马摇着尾朝着他跑来。
“汪!”
桃花正在灶房煮粥,听见他的声音,笑着往灶膛里塞了根木柴,拍拍身上的木屑,起身出去,结果一眼便看见了跟在男人身后的娘。
她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坐在屋檐下拾掇羊毛的卫老头起身招呼道:“亲家母来啦,稀客稀客,赶紧进来坐。”说话间把挡着大门的木盆挪开。
“哎呦,亲家公,我这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老婆子又上门叨扰啦。”赵素芬大笑着进了院子,嘴里说着顽笑话,这对老亲家顿时是一番客气往来,卫老头面对妇人家那就是个嘴笨的,只会一个劲儿说欢迎欢迎,赵素芬就说叨扰叨扰,“昨儿个傍晚大虎顶着风雪家来,可把我惊了好大一跳,恁大的雪,我寻思家里可是有啥事儿,结果他说是从县里回来,来接我们家来耍。我想着走夜路危险,就留他歇了一晚,今儿天还没亮呢,就催着我收拾衣裳上门来打扰啦。”
卫老头哪有他亲家会说话啊,只一个劲儿朝儿子使眼色,还不赶紧把你岳母肩上的背篓卸下来?
桃花终于回过神,都顾不上看她男人造那一身,欢快的像个小姑娘蹦跳着跑到赵素芬面前,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高兴,伸手帮着把她肩上的背篓卸下来,雀跃道:“娘,您咋来啦?”
“咋了,不欢迎啊?”赵素芬笑着说,装衣裳的背篓能有多重,但看见女儿女婿都伸手,她倍感熨帖,心里暖呼呼的。
“您净瞎说,前头大虎就说要接您和弟弟们家来耍,我一直惦记着呢,眼下这不是突然看见您高兴的嘛,咋可能不欢迎。”说着,往外头瞅了眼,桃花疑惑道:“满仓和狗子呢,咋没看见他们?”
“在村里的时候被铁牛叫住了,亏得那小子记性好,还记得他狗子叔和满仓叔,说要叫上鸭蛋鹅蛋,几个娃子在村里堆雪人耍。”卫大虎把背篓卸下来,麻袋被系了死结,如今到了家再不用掩饰,他从身上摸出刀子割开绳子,手伸到麻袋里,先是拿出一袋面粉,然后在麦麸里薅吧薅吧,拎出老大一袋粗盐。
在他掏东西的时候,桃花都顾不上和娘说话了,拉着娘的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是晓得的,他这回去县里卖皮子,卖了银子再看看情况,若能买到粮食,那便再买些粮食回来,若是买不到,便买些粗盐和药。
眼下只拎了粗盐和面粉,还有药,想来是没有买到粮食了。
卫大虎把一袋袋包好的药放到桌上,上头还贴了纸条,一个墨点的是治疗风寒的药,两个墨点是治头疼的药,三个墨点是治止泻的药,四个墨点是治呕吐的药,五个墨点是治发热的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上面都打了记号,想到他不会认字,马六便想了这么一个方法。
剩下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都是治外伤的,没他在镇上那家药铺买的贵,想来效果也没那般好,但聊胜于无,总比没有强,他便都买了些。
赵素芬看见那老大一袋粗盐,人都傻了,原来女婿背的是这等金贵物!
这么多盐,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媳妇,这些就交给你保管了。”卫大虎看着桃花咧嘴笑,他伸了个懒腰,到了家,他整个人都放松了,如今家中有粮,有盐,有药,基本的都齐活儿了,甭管外头是乱的天翻地覆也好,水深火热也罢,他是半点不愁了。他都琢磨好了,粮食吃完也不怕,不行咱自己在山里寻个地儿垦出来栽种粮食,有野兽,那就做围栏,反正山里日子悠闲,不干这些干啥?
他大致说了一下在县里的见闻,还有马六和他说的关于辰王和京城的事儿,道:“如今咱们青州上下,想要大量囤粮是不可能了,粮铺倒是日日都开门,但每人限量购买,粮食也不多,买完就没了,多的是人连一粒米都捞不着。”瘦到面颊凹陷的娃子和大人数不胜数,家家米缸见底,人人都靠那几斗米过活。
往年冬天,更多的人是冻死,病死。而今年,怕是饿死的人会占多数。
还没打仗呢,辰王便已对自己封地的百姓生死置之不理,这样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慈悲之心?绝无可能。
他只会把青州上下沦为人间炼狱。
就是不知那把悬在青州上头的大刀,何时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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