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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宽与云卿原也算得朋友,知她与朋友说话并不是这个样子,因而越听越厌烦,没来由心生恼火,但顾忌着云湄也只得忍了,只僵硬吐出一个字:“好。”
意料之中,云卿笑道:“多谢蒋少爷。这第二件事倒是有些为难了,倒叫我不好意思开口。”
蒋宽一忍再忍,沉着脸死死低头,却听云卿不再开口,仿佛就等他也客套得把话顺下去,一时就恼了,拍了桌子说:“云卿你能不能不这样?你有话就直说,故意跟我搞什么弯弯绕?这样多有意思?”
云卿坐的越发端正,抿嘴喝了口茶,勾起一弧笑意说:“既然蒋少爷如此说,那我就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了,蒋少爷莫怪我不客气就是。”
蒋宽愤而道:“说!”
“除紫苏外,余下六个丫鬟,白芍是我姑姑多年贴身丫鬟,又是自愿跟过去的,暂且不提,巧绿是我姑姑在赵家时的丫鬟,我做不得主,也不提了。余下四人则是我岚园丫鬟,当日我送去蒋家是让她们服侍我姑姑的,既然蒋家宁肯让她们做些粗使闲活儿也不愿让她们进房服侍,那又何必白白送了蒋家?所以我想一并收回,留她们在岚园。今儿就不跟过去了。”
蒋宽都挺愣了,半晌方说:“从没听过陪嫁丫鬟还能收回的……况且,你怎会知道我蒋家园子里的事?还有,什么叫做粗使闲活,你听谁混说了?”
云卿渐渐收了笑,想起孙大夫说的话,低头玩着指甲不大在意地说:“听谁混说?莫说你蒋家太容易进,小丫鬟们话也太容易套,就是没人说话,大夫的方子也在那儿放着呢。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在你们蒋家才住了多长时间,个个落了一身毛病。两个小的手都冻坏了,回来第一晚大夫给煮了草药水让她们化化淤肿,一个一沾水就哭了,说离了岚园就没用过热水。另一个呢,抽抽嗒嗒哭了一晚上,说吃撑了不消食,一问,原来挺久都没吃过饱饭。蒋少爷,这些个是陪嫁的丫鬟,如今是你们蒋家的人,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看在昔日主仆之情上好好请了大夫调理,可是既然蒋少爷也说了不愿听我弯弯绕,我就直说了,我求蒋少爷一回,求蒋少爷卖我个面子,放她们回来如何?”
蒋宽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脖子上暴起青筋,眼见是要怒了,又极力忍了忍,尽量不冲动地走到云卿面前说:“你是说我们蒋家苛待她们?我们蒋家是缺这几碗饭了,还是给不起她们几件衣裳穿?那是云湄的陪嫁丫鬟,我一早就叮嘱过不可怠慢,平日里只伺候吃穿和茶水,连针黹都不必做,多陪陪云湄便是。月钱上,白芍和巧绿和我房中大丫鬟一样,余下是二等丫鬟的数目,你可问问她们我是不是混说?”
云卿头也不抬地笑了,说:“你看,说客气些你不乐意,直说你又不爱听……”
蒋宽气得脸都涨红,蒹葭怕逼急了蒋宽,在一旁偷偷推了推云卿,示意已经很久,恐云湄要过来。云卿点点头,看着蒋宽,叹口气起身站定在蒋宽面前,端详一阵,禁不住笑说:“人呢,我就留下了,我知道蒋家也不缺这几个人,至于事……”她略倾了上身,靠近蒋宽一些,轻轻说:“你整日都不在家……你又知道个什么?”
蒋宽下意识倒退两步,站定了,拧着眉毛冷冷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卿亦跟进两步,直面他说:“如果我是你,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可是要怎么反驳呢?那就只好找个合适的时候,独自从茶庄出来偷偷回趟蒋家,谁也不告诉,也不让谁看见,直接去佛堂看看我姑姑在做什么。看一次当然也不能信,兴许是碰巧了呢?那就连着看上个两三天,心中有数了,再过来甩我一巴掌骂我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你说是不是?”
蒋宽惊疑不定,直直看着云卿,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急了,伸手推开云卿咬牙道:“你胡说!我娘说很喜欢云湄,喜欢她安静柔和的性子,喜欢——”
云卿被推得一个趔趄,蒹葭忙上前扶稳她,又气又急道:“云姑姑的确是安静柔和,可正是这样的性子,才决不会找你说她受了委屈,她怕你难做,你却竟连看个究竟都不敢吗?!”
蒋宽脸色迅速灰败,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开口,却是说:“你真的跟从前不一样。我听家里人说了那一晚苏记的事,我就一直奇怪,你素来聪明,必是算到我阿姐要去找你,才离开岚园躲到了苏记。可你明知如此,却不避开,你特特等在苏记,故意要我阿姐和你起冲突,你故意要把事情变成现在这副局面,你可知道慕家现在怎么待我阿姐的吗?”
云卿这才真真正正冷了脸,紧盯他半晌,轻蔑地说:“到底是蒋家的人,就是说得出这样趾高气扬的话来。怎么,蒋婉要打我一巴掌,我自己够聪明提前算到了,却只能乖乖躲开?我摆一个钉子在前头,她若不打,就划不伤她,可她偏要打,如今受伤了也来怪我?是要怪我不该提前看破,还是怪我没有乖乖等着挨打?我是跟从前不一样,从前旁人打我一巴掌,我会还她一巴掌,现在我不愿意了,我要还两巴掌,因为先动手的人,理应付出恶意挑衅的那份代价!”
蒋宽原本脸色灰败,如今突然见涨得紫红,他手上青筋暴起,握紧拳头,眼见是要挥上来了。蒹葭紧张地拉着云卿要往后躲,下意识就左顾右盼要喊人,云卿却岿然不动一味冷笑,正是此时,身后传来一句:“卿儿?”
云湄来了。
云湄走后,云卿彻底闲下来,只叫芣苢传话说紫苏紫苑等人不必再去蒋家,余下事也不再多理会,好好休息了几天。
连着几日慕家都没消息,该有的定盟纳吉一并不提。裴二爷整日在书房里,信鸽和密使越渐多起来,他难得忙得一塌糊涂,云卿有心分忧,却被嘱咐不得打扰,也就罢了。
二月中旬一日,慕老爷子亲自带了慕垂凉登门拜访,阵仗非同一般。裴二爷被从书房请出来,他久未好好审视岚园,细看了一会儿,见春草正茂,杨柳青青,野花繁盛,燕语莺啼,不免停下来多看了一会儿。
“你说……平妻?”裴二爷听着慕老爷子的话,缓缓转身回过头来。太阳高照,金色的光辉铺满大地,为每个人都镀上光彩。山川河流,繁花玉树,富庶贫穷,痴男怨女,无一不在此刻明媚柔和,光鲜夺目。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未满,沁河水先活过来了。
卷二:日出有曜
001新妇
天微微亮的时候,云卿从虚浮的梦中醒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看到了身旁沉睡的男人。云卿痴痴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就上扬,她反正已经睡醒,便偷偷去闹他,伸了手小心翼翼去描画他的眉毛,又将指尖从鼻梁滑下,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虽是睡着,可他嘴角亦勾着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种温柔和满足的浅笑,让云卿瞬间有些失神起来。于是昨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在此刻突然清晰,令云卿的脸一点一点泛起红来。她才要放下手,就见那人突然抿嘴笑了,露出深深的酒窝来。
“你偷看我。”他说。
云卿见他仍闭着眼,便没躲开,大胆盯着他的脸看,最后忽道:“咦,你有酒窝?”说着就伸了手指要去戳。
她自然知道他有酒窝,只是他太少这样笑,笑得酒窝如此分明。云卿觉得很有意思,因他身为慕家长子,在人前通常是过分成熟稳重的姿态,从前偶尔开玩笑,也通常面上带笑,未达眼底,如今却抿起深深的酒窝,眉眼和顺,沉静慵懒,像是真得心生欢喜。
他便由着她闹,只是笑意越发深了,分明就是宠溺。
云卿知今日礼数多,着实不敢偷懒,于是回头要去拿衣服,岂料才伸了手,却立刻被他从后捉住紧握在手心,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在锦被中沿着她柔软的腰肢往上游走,一点一点,酥麻微痒,云卿轻颤了一下,嬉笑着要躲开,那摩挲着她指尖的手却突然折回,带着他整个人轻巧将她压在身下。晨曦渐染,金色的阳光透过薄纱帐落在两具纠缠的胴丨体之上,大红的鸳鸯锦被裹不住低低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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