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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了两张,叫药石到库房照方子抓药,又对温庭玉说:「大爷的病是闷出来的。他突然换了个不习惯的环境,又过于忧心,平日里没注意冷暖,这才染上的痰病。这病本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痰迷心窍而已。不过从病起来就没吃对药,又一直没找人看过,这才耽误了。我这几针扎下去是清痰通经脉的。只要等你们回去,照这个方子吃药,今儿晚上就能退烧。现在快入冬了,冷暖多照应著些,别让病人再受了风寒,细心调养两个月就能全好。」
常二爷又从柜子里拿了刚才擦的膏药出来,递给温庭玉说:「温老板,另一张方子,我是开给您的。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您照这个方子慢慢的吃,好歹有些作用。只是这心病,只有心药才医得好,光吃这些平常草药只能治标。还有这膏药是我自己配的,对清瘀消肿止血都有些效果,您拿去用吧。」
温庭玉接过膏药,点点头说:「二爷,您的话庭玉都听进去了,但现在这乱世,我是身不由己……」
常二爷拍了拍温庭玉的肩:「我刚才的话是重了些,如今就算……」他冲里屋努了下嘴说,「都心里没谱,要不怎么病成这样了,咱们就更没法做主了。这就是命啊,不过,您要是平日无事,那就多读读佛经,或许也有些帮助。」
温庭玉点了点头,见药石拿著药进来,起身接过药,出门对在外面候著的赵掌柜说:「二爷开完方子了,咱们趁天没黑赶快回去。」
那掌柜点了点头,冲孙大招了招手,让他进去把林玉堂背了出来。他们走出院门,把林玉堂安置在一辆大车上。
温庭玉看著这马车,转眼看了一眼赵掌柜。那掌柜的还没开口,倒是孙大接话说:「这车是杨总管骗著法国人安排出来的,放心吧,上面有法国人的标记,洋人都会给三分面子的。」
温庭玉知道自己的话给杨兴的震动不小,生怕林玉堂出了点什么差错,回头怪到他自己头上。他暗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抬脚上了车,陪着林玉堂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农家小院。
等把林玉堂安置好,送走了孙大和赵掌柜,再嘱咐了张妈为林玉堂煎药。温庭玉才走到厢房换下那一身破烂的衣服,张妈刚给他烧好了一盆热水洗澡。
温庭玉坐在热水里,想著常二爷的话,他才十五岁,难不成就没几年好活的了?温庭玉咬著嘴唇想,他这辈子还长著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温庭玉洗著身子,牵动到腹部那块伤疼起来,他又想到洋人丢给他的那几块骨头,心里有股莫名的火烧起来。
常二爷说的对,他是温庭玉,他是角儿,等熬过了这乱世,等他再复出,等他能开班授徒,他就没必要看著人家的脸色做人了。
只是若一个人,也太孤凄了些,温庭玉的眼睛有点湿,又想起离开的李顺。他摇摇头,常二爷说的好,顺哥是早就离开的人了,他要放不下,自己的病永远也好不起来。
温庭玉又想起林玉堂在睡过去之前,一直半睁著眼盯著自己看。那眼神复杂得很,他分不出来里面有什么感情。温庭玉心里清楚,林玉堂肯定明白自己是故意延误他的病,可最后他还是冒险进城替他请了大夫。
温庭玉叹了口气,也理不清自己到底真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才去替林玉堂请大夫,还是因为这么多日子,他和林玉堂处久了,真的不想他这么病死。
外面张妈的声音响起来,说药煎好了。温庭玉应了一声,拿过一边的毛巾擦干净身子,努力不去想这么多事情,常二爷说,他要宽了心,身子才能好。
温庭玉一边想著一边端著一碗粥和刚煎好的药进了屋子。看到林玉堂躺在床上睡著。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林玉堂,这才把托盘放在炕几上,上炕把他摇醒,扶著林玉堂,伺候他吃饭吃药。
常二爷的药是对症下药,第二天林玉堂果然就不烧了,几副药吃完,连平日咳的痰都渐渐的没了。温庭玉听了常二爷的话,除了陪著林玉堂捶腿说话,就是每日按方子吃药,仔细读佛经。而林玉堂则是大部分的时间都躺著看书,对温庭玉延误他病情,还有替他进城请大夫的事一字不提。晚上俩人还是睡在一起,但林玉堂除了偶尔盯著温庭玉出神,也没有再碰过他。
又是两个月过去,北京已经入了冬,刚下了第一场大雪,虽然和往年一样妆点的北京粉雕玉琢,白的似乎从来没被摧残过。但随便扒开街边一个雪包,都能发现一个冻死的人。一切的屈辱丑恶都掩盖在了这一片白中。
北京人的神经似乎已经被长日的炮火和愈来愈冷的天气冻得麻木了,和谈已经谈了四个月,却是一点和的迹象都没有。洋人虽然仍然在城里招摇著,但天气冷了,也没人愿意在大街上闲晃,多是留在屋子里吃喝,在使馆里竞价著抢来的珍玩。
见洋人慢慢的消停下来了,再加上年关将近,一些小摊子开始悄悄的出现在街角。而户部前那个屈辱的大变活人不知道是因为每天打死人的戏码不再吸引那些士兵的眼球了,还是因为天气冷起来的缘故,总之渐渐的消失在北京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没跑成的戏子相艺人开始在天桥搭台卖艺,换洋人的赏钱。而八大胡同也逐渐热闹起来,忘了亡国恨,唱起了后庭花。
林府那里,法国人找了个通判住进来,杨兴不敢再光明正大的占法国人的嘴皮子便宜,平日只紧着巴结着那个通判打听消息。外面没那么乱了,孙大隔上几天就跑一次腿,把关于和谈的消息传给林玉堂。
林玉堂在温庭玉的照料下,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孙大带来的消息几乎没好的,只有段褀瑞的一个手下在天津以少胜多的收复了一个县的消息还算振奋,但也阻挡不了清军根本无力抵抗的事实。而和谈一直胶著著,洋人的胃口越开越大,什么割地赔款都是小意思。
林玉堂听著孙大站在堂中央报著杨兴从法国通判嘴里挖来的清息,冷笑著说:「我就关心那群法国人什么时候能搬出林府,洋人什么时候能撤出北京,咱们什么时候能正经开门做买卖。至于和谈的内容,你叫杨兴少打听。林家虽然有当官的,但到底还是买卖人,不该知道的咱们都别知道。」
孙大低头应了,又听林玉堂说:「听说以前跑腿的那个是你兄弟?」林玉堂看孙大的身子震了一下,眼泪都流了出来,叹了口气说:「他是为了林家才遭的祸,等这浩劫过了,你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厚葬了你兄弟。你家还有其他什么人没有?」
孙大擦著眼泪说:「家里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这次走的时候,林管家见他一个孤单,就带他走了。」
林玉堂点了点头说:「你父母呢?都过身了?」他见孙大点头,又说:「你弟弟回头就跟著二房的孩子读书。现在我们林家落难,说什么都是空口白牙,你帮我记下了,等洋人撤了,提醒著我点。」说著站起来往里屋走:「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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