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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典吏”望了胡宗宪一眼,沉默了半晌,开口道:“风大,秀才还是到里面坐着,暖和一些。”
胡宗宪点了点头,提着袍裾,拾步而行,迈过门槛,回到酒席,没有人再有心思吃喝的酒席。
只有他还拿起筷子,去夹那松鼠鱼,尝了一口,方自说道:“冷了,不若当初。”
那个“包典吏”没有再理会胡宗宪,只是打了个手势,将一众捕快、差役的铁尺、水火棍、铁索等物都收了,胡乱扔在院子里,然后在这酒席之间,留下了三个丫环,手持利刃看着他们,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捕快差役,“包典吏”说得分明:“胡秀才若是要走出院子,把他绑好了;其他人等,有敢妄动者,死。”
“诺!”那三个丫环,果然便如胡宗宪所料,她们就是按着精锐家丁来养成的。
尽管是女性,但没缠脚,又居于小镇,自小当家丁养的,至少吃食到位没饿过,长成了杀过人见过血,寻常男人压根就不可能是她们对手。而如果需要,尽管长得不算精致,但村里的姑娘,布衣木钗,粗手大脚也是情理中事,穿州过府,就是挑菜进城卖的村姑,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大约这就是萧铁壁当时为什么选择她们来养大的原因。
“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萧铁壁不从小培养一些男孩?”胡宗宪看着吴捕头,这么向后者说道,“简单啊,这乡间,少了个传宗接代的男丁,那总得四处寻找吧?少了女娃,特别是穷苦人家的,那哭上几场,大约也就她的父母还有悲凄了,其他人,哪里会在意?最多叹一句,都是命啊!”
寒冷的刀刃架在胡宗宪的后颈,却有丫环冷声说道:“胡秀才,你最好闭嘴。我等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只会杀人。”
吴捕头一脸期待地等胡宗宪开口,他已习惯,胡宗宪在极为不利的环境下,取得某些优势了。但事实上,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胡宗宪真的就闭嘴了,老老实实接着吃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一直这样吃下去的。
对付着那一条清蒸河鱼的胡宗宪,才不会去跟这丫环对着来。
跟什么人说什么话,那叫谋略,能说服对方,如同是那位“包典吏”一样,在他心里埋下一颗不安的种子,那叫胆大包天。
和这只知道执行命令的丫环废话,人家一会就把他胡秀才绑了,或是人家惹得性起,就不按命令,一刀把他捅了,怎么着,胡秀才还去阴间找阎罗王说理?所以胡宗宪当然闭嘴了,这要不闭嘴,不叫胆大包天,那叫二傻子。
“包典吏”在外面院子里,和涌进来几个黑衣人、王大户家的四五个丫环商量了一阵,终于便有了决定,他们派了一个丫环进来,对着李婉卿和小桃红说道:“我们头领请李大小姐过去述话。”
李婉卿瞄了胡宗宪一眼,隐约眼里有泪光,但胡宗宪如同没有看见她的惊恐,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她抽了抽秀气的鼻子,终于忍住了泪,咬着牙,坚强的在小桃红搀扶之下,出了门,迈进那院子里去。
吴捕头低声向胡宗宪问道:“他们、他们在合计什么?秀才不是说,这李大小姐不太对劲么?”
“闭嘴!”便有看守他们的丫环过来,向着他们呼喊。
胡宗宪望着那丫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她,结了个手印。
“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丫环快步抢过来了,一把揪住胡宗宪。
而后者显得特别无辜:“我什么也没做!姑娘,你讲不讲道理?你们让我闭嘴,我话都不敢说了,捏一下手指,你也要找我的事?王翁,你说对不对?”
这是胡宗宪到最后,向着酒席间,不住低头抹泪的王大户这么说道,显然他是拉上一个同盟,但王大户已是伤心欲绝,哪里有心思理会他?直到胡宗宪又叫了一次,王大户抬起头来,却是极为愤慨地说道:“我只是想好好的当个土财主,这都不行吗?”
“年景不好,我就倒贴给佃户粮食,有人病了,我借钱给他问医,我他娘的,就只想做个土财主,跟我爹,跟我爷爷一样,慢慢把家产赚出来!县里来人了,我得罪不起,尽心尽力招呼,边上有好友落草了,要钱要粮,我也没有回绝过一次!你们还要我怎么样?你们要打打杀杀,不能出了镇再弄吗?”
“就不能让我好好当个土老财吗?”
他甚至向那三个丫环问道:“你们也在这里好几年了,你们说我平素里,有什么该死的地方吧,你们说说,哪怕有一处该死的,我也认命了,我不该这下场啊!胡秀才,你说对不对?我不该这下场啊!我只想好好当个土老财!呜呜呜……”
那几个丫环看起来,很有些尴尬,因为她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于是她们下意识地散开,离着胡宗宪他们所在的酒席略远了些,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不用去面对平日里的东家,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
大约这王大户,平日里对她们真的还算不错,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小心冀冀的做人。
“你放心,你不会死在今夜。”胡宗宪突然对王大户这么说道。
这让王大户一下子就抬起头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胡秀才会这么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因为明明胡宗宪自身难保。
“你的因果,我都转到她身上了。”胡宗宪微笑着,偷偷指着刚才过来呼喝他的那个丫环。
王大户惊讶的张大着嘴巴:“怎么可能?”
“你放心好了,她今夜要是出了这个门,她就死定了;你今夜要是能出这个门,你便不会死。”胡宗宪笑得象只小狐狸。
而这时,院子里的人等,终于有了决定了。
他们决定不论如何,找到宝藏才是首要的事,而他们提出的要求:
“胡秀才,你说出宝藏在何处,如果……”
这位假扮“包典吏”者还没说完,就听胡宗宪说道:“好啊。找到了就各走各的,找不到就先削我成棍,再杀了我嘛。或者削成棍,不杀扔粪坑里泡着,更解恨?”
几乎在场所有人,从“包典吏”、黑衣人到那些丫环,从李婉卿、小桃红到王大户,以及那些捕快差役、吴捕头,望着胡宗宪都合不上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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