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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星辰眼中,同辈弟子中,秦须臾是毫无疑问的强者。他的武学修为、勇毅果敢、敢作敢当,他的俊美容颜、绝世风姿,无不令他心折。
高手之间,容易惺惺相惜。如今秦须臾已死,前尘旧梦一笔勾销,于左星辰而言,只剩敬佩。这时听孤星喟叹,他也忍不住惋惜,道:“秦师兄一身修为,铁骨铮铮,我是很佩服的。只可惜误入歧途,一失足成千古恨。”
孤星默念经文:“诸方无云翳,四面皆清明,微风吹香气,众山静无声。今日大欢喜,舍却危脆身。无嗔亦无忧,宁不当欣庆?”为秦须臾夫妇,也为在除魔之战中丧生的无数正道弟子超度。
忽听半空中风声飒然,左星辰抬头一瞧,只见觉空禅师单手托举长眉僧,与匡扶并肩疾行,沾草踏叶而来。
孤星上前一步,单掌立在胸前,说道:“觉空大师,贫尼这厢有礼了。”觉空放下长眉僧,合十道:“师太清健如昔,乃我佛门一大幸事。”孤星转头问道:“匡扶,你怎么样?”
匡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却浑不在意,说道:“不妨!只是跑了牛头马面这两个魔教妖孽,实在可恨!”觉空道:“想来这二魔气数未尽,且容他们多活几日。只不知那洪荒异种人在何处?”孤星叹道:“说来惭愧,方才与魔教雷炎一战,贫尼井底之蛙……”
一言未尽,忽听一边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众人一怔,齐向尸堆方向望去。只见三具尸体堆叠,却不住蠢蠢而动,似欲爬将起来。左星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只见一只枯瘦的手臂从死尸下陡然伸了出来,底下一人道:“师……叔,要说那洪荒异种嘛,老……俺也知道!”
左星辰一呆,道:“公羊师兄?”抢上去袖袍一拂,卷开三具尸身,只见一颗圆滚滚、光溜溜的脑袋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地暴星公羊骓。他此刻面目黝黑,头发一根不剩,一丛向来引以为傲的山羊胡子也惨遭祸害,参差不齐,稀稀拉拉,显是经过一番大火焚烧,模样甚是滑稽。
公羊骓一探出头,便破口大骂:“王八羔子的,把老子烧成这副德行,老子要不逮着狗贼的裤裆,烧他娘的鸟蛋,老子誓不为人……”
左星辰忍俊不禁,道:“公羊师兄,你九死一生,能活下来,兄弟不胜之喜!今日我无极门诛灭魔教,你厥功甚伟,当居首功。”
公羊骓知他在开玩笑,又见他神色之中颇多取笑自己这副尊荣,不由得怒火中烧,但左星辰是何等人物,他公羊骓无论如何也开罪不起,当下强抑怒气,说道:“左师弟见笑了,俺这副臭皮囊太丑,阎王爷一见之下难以下饭,一个不喜,便不收了。说不得,还得再活几年,您小人家多担待些。”
左星辰一听,不禁后悔不迭,这人本就心胸狭隘,受不得气,不该与他开玩笑的,当下连忙正色道:“我见师兄无恙归来,心中欢喜,说句俏皮话,师兄大人大量,多多海涵。我亲扶师兄起来,到觉空大事和孤星师叔二位尊长面前回话。”
说着,双手恭恭敬敬将公羊骓搀扶起来,来到孤星面前。觉空微笑道:“这位公羊少侠,你方才说,你知道那洪荒异种的下落,果有此事?”
公羊骓见这老僧年逾古稀,须眉俱白,中等身材,满面慈和,笑眯眯的并不如何怕人,但他心中明白,灵鹫山“缘起性空”,号称四大神僧,那是当世惊天动地的人物。这时高僧见问,他不敢怠慢,说道:“老禅师问话,俺怎敢欺瞒?当时俺正和魔教的妖人斗得五迷三道,杀得天昏地暗,俺正要一口气杀尽妖孽,不知怎的——”两手一摊,道:“突然就不省人事了,你说怪不怪?”
觉空笑而不答。孤星道:“哼,废话连篇,一句有用的也没有!”公羊骓一颤,忙道:“弟子昏迷前,恰好看到天上飞过来一阵黑雾,卷了那个秦少白,眨眼就不见踪影了。”觉空沉吟道:“黑雾?难道也是魔教中人?那黑雾往哪个方向去了?”
公羊骓搔了搔头皮,道:“哪个方向?容俺三思。哦,对了!俺隐隐约约听见姚氏那个女人喊了一句,约莫是‘右法王’,如俺所料不错,必然是魔教的阴间法王。想当年,俺尚未进入无极门修道,也可以说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武林掌故,可以说是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孤星怒道:“谁耐烦听你胡诌?痛痛快快说出来,妖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公羊骓忙道:“是,是,是!弟子大老远望见,那一股黑雾往西北方向去了。”
觉空、孤星对望一眼,便知对方心意。觉空道:“长眉,你伤了脏腑经络,只怕不将养数月难以行动,就不要去了。”长眉道:“除魔卫道,乃佛门弟子本分。况且师父行险,弟子岂能坐视……”觉空摆摆手,长眉便道:“弟子谨遵法旨。”
孤星道:“星辰,你随我去。”望向匡扶,尚未开口,匡扶已抢着道:“弟子不才,也想去会一会魔教的大高手。”孤星皱了皱眉。左星辰忙道:“那阴间法王魑魅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比之魔教五殿阎君,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匡师弟修为不在弟子之下,有他同去,可说多了一份胜算。”
孤星道:“那好吧。公羊骓,你留守后方。这里如有一息尚存的正道同门,立刻救他们回文家庄。三日后,我等若是未归,你即刻返回无极门总坛,向掌门人告知此事。听清楚了吗?”公羊骓应道:“是!”
说话间,各人已祭起法器,孤星的碧海云霄簪、觉空的赤色袈裟、左星辰的玄铁飞翼、匡扶的方天画戟,驾起霞光,一行四人往西北方向飞去。
盈盈仗剑飞入黑雾,只觉眼前一花,便昏死过去。待她醒来,只见眼前烛火耀眼生花,影绰绰的眼前有人走动。定了定神,这才看清眼前那人的模样。
只一眼,盈盈便心头砰砰直跳。那人身材瘦高,气宇轩昂,却整个人十分割裂。他从头发到脸孔,再到手臂,皆一半漆黑如墨,另一半莹白如玉。
盈盈寻思:“这人眉清目秀,可算得上俊朗,只是这半边身子黑半边身子白,可说是极为诡异了。姚氏叫他右法王,难道是魔教中人?如若他是魔教阴间法王,年纪似乎也不大对头。不过从他面目上,也看不出真实年纪,若说他年轻,他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历经沧海桑田的岁月变迁之感。”
念及姚氏,登时想起秦少白来,心中一紧,脱口而出:“你把少白怎么样了?”话一出口,她便瞥见秦少白躺在身旁一张供桌之下。供桌帷幕低垂,秦少白的半个身子隐入帷幕之下。
她扑上去,看到秦少白呼吸悠长,似是沉沉睡去,心头一块大石落了下来,再细看之下,忍不住心中赞道:“好一个清秀俊雅的美少年!”
供桌半掩烛火,火光笼在少年半边脸上,另半边脸孔隐在灯影之下。想到一日之内,少白父母双双亡故,盈盈心头一酸,忍不住伸手抚摸少年面颊。
她这手指一触,秦少白登时惊醒,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嗫嚅道:“娘,娘!你……我娘……她人呢?”盈盈眼眶一红,道:“他们……没了。”
秦少白忆起姚氏挥刀自尽,父亲成为一具干尸,心中大恸,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盈盈凑上去,拍了拍他。秦少白一头扎入她怀中,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盈盈心中酸楚,险些落泪。她比秦少白大了七岁,初始当他是个小孩子,便如长辈一般疼爱安抚于他。但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从未与任何男子肌肤相亲,这时将少白抱在怀中,心中生出一股异样来,不觉脸上一红,心慌意乱起来。
便在此时,那黑白参半的奇异男子忽道:“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位小友,斯人已逝,你节哀顺变吧。这般放声大哭,最伤身子。省省力气,翌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盈盈正自心中小鹿乱撞,听他之言,猛地回过神来,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人背负双手,走到窗前,道:“我叫魑魅。这是荒山一座古庙。看上面造像,像是药王菩萨的神像。这古庙也许是一座药王庙吧。”
盈盈倒吸一口气,道:“果然是魔教的阴间法王!”环顾四下,果见身在一座神殿之内,上首须弥座上供着的正是药王菩萨,只是年深月久,神像颜料斑驳,已残破不堪。
大殿窗棂破损,夜风一吹,噼啪作响。四下里只有秦少白哭得撕心裂肺,便再无声响。
魑魅回头瞪了秦少白一眼,道:“哭得令人心烦。”说着走了过来。盈盈吃了一惊,将秦少白抱得更紧,道:“你干什么?”魑魅愕然道:“怎么?”
盈盈沉声道:“你若伤害他,先杀了我。”不由得一怔:“我为何会说这种话?当真是为了要他吐露当年真相?还有另有别情?”只听魑魅冷笑道:“杀了你?好,我这就成全你。”
秦少白猛地回头,恶狠狠瞪着魑魅,道:“你敢动一动她一根手指头,你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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