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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天已经放晴。整个牙山,八十一座山峰,都变成白色的利剑,就像一只巨怪口中,密密麻麻的洁白牙齿,直插苍穹,撕咬天空。
周凌云昏迷几个月,他已经记不起,今天的日子是什么了。他走出小屋,站在门口,矗立良久。屋外的白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他不得不努力的眨着眼睛,适应这刺眼的光线。
大雪之后晴空万里,蔚蓝天空下银装素裹。小屋前的松柏树树枝上冰晶玉洁,就像大师手下的冰雕杰作。远眺高山上的雪景,遥远而壮阔,静谧而圣神。如此风光,让他瘫卧病床几个月的靡靡之气,顿时一扫而光。他迈着步子,朝着二尘峰爬去。
路过三清殿的时候,那大门依旧紧闭。大战之后,三清逃逸,偌大的牙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愈发显得冷清。
周凌云爬上二尘峰,步入大殿中,发现殿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大殿两侧的香炉中,香薰四溢,让这冷清的山头,多了点人烟。
李无尘依旧如往常那般,在他的蒲团上打坐。周凌云进屋之后,站到了一侧,静静地等候。一炷香后,李无尘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示意周凌云跟着他来。
二人走进大殿右侧的卧室之中,李岚尘正坐在床边看着紫尘。经过几个月的疗伤修养,李岚尘也有所恢复。不再是之前老妪的人老珠黄,皮皱肤黄的模样。但是她的那满头青丝,终究是一去不返,没回恢复过来。
周凌云看着床上的紫尘,比之上山的时候,变化太多了。头发变得又长又黑,睫毛也更长了,身体四肢五官都长大了许多。但唯一不曾变化的,就是她依旧这般沉睡。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李无尘打破安静,对着周凌云说道。
周凌云抬头望向李无尘,漏出一个疑惑的眼神。他的心中忐忑异常,李无尘将他带到妹妹床前说着这些。难道自己的妹妹出现了什么变故?
李无尘看着周凌云眼中的疑问和急切,顿了顿说道:“一个月前,传来消息。你父亲死在五岭天宫,为林青所杀!太子新年已登基,国号献昌。”
旧皇死,新皇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天下。
永昌武德三十三年十一月,武德皇帝薨于五岭天宫,为叛乱劳役所杀。三年前被贬为西昌王的太子,被接回天都城。新年伊始登基为新君,国号献昌。但是天下稍微明眼的人都知道,那当今皇上,是萧家的外孙。萧家只是为了掩天下人耳目,将废太子推到前台而已。这大周五百多年的江山,实则落入萧家之手。
听完之后,周凌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虽然他的内心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躲不过去这一劫。但当他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觉心脏突然消失了般,心里空荡荡的。
他生在帝王之家,一庶出皇子。父亲对他算不好,也谈不上坏,但至少不是薄情寡恩。如果不是萧家这场变故,他或许成年之后会领一块封地,此生做一个潇洒散淡的王爷。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前,想摸摸那块父亲送给他的玉佩,可惜胸前空空如也。他长叹一口气,看向床上的紫尘。这妹妹比自己还可怜,父皇既然已死,想必跟他一起出巡的韩妃,也不可能独活。这紫尘,尚未看过自己的父母一眼,父母便已经双双离世。
李无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一下他。
“林青叛出师门,为祸人间,牙山剑宗自不会放过。”
周凌云却沉默没有回答,父亲的死虽然让他的内心很痛,但是这种痛没有变成仇。五岭天宫之下步步埋枯骨,几百年来死的人够多了。父亲的死,或许能让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随着父亲的死,消散的无影无踪。
旧皇已死,新皇已立,他再也不是什么周家三皇子。从今以后,也无需背负这世间的众多恩怨情仇。
再也不用理会什么周家萧家争斗。
再也不用撮合什么大寒江东联盟。
再也不用管它火云邪教还是血狱红花。
再也不用举剑杀人……
短短一段时间,亲眼目睹二尘苦战濒死,青丝成白发。紫尘觉醒失败,又闻父亲噩耗。他只感觉心中涌起一阵疲惫,他只想躲在没人的地方哭泣。
他只想留在这牙山之上,守着自己的妹妹,守着自己的师姐。陪着自己的师傅,当他们垂垂老矣之时,为他们养老送终。从今以后,哪怕山下的这片世界洪水滔天,也再与他无关。
周凌云沉思良久之后,对着李无尘摇了摇头说:“我并不恨林青,我父皇被困五岭天宫。终究是会死,死在谁的手上并不重要。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这山上陪着紫尘,陪着师傅,也不希望师傅因为林青而下山。”
李无尘的目光一凝看向周凌云,古井无波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身为牙山剑宗世间行走,这点打击,就让你如此一蹶不振?你上山之时的问道之心呢?你上山之时的那份豪气云干呢?”
“我已经是个废人,做不了什么世间行走。”周凌云感觉着自己那沉寂的丹田,无奈的叹气道。
“哈哈……”李无尘哈哈大笑道:“你是废人吗?七境聚星才能做到的引星光入体,被你机缘巧合之下做到。全身经脉被北斗星光冲刷的广阔无边,你得到的好处远超你想象。只是你这几日偷懒,不曾炼化天地之灵气入体而已。”
“给你时间,你恢复到之前完全没有问题。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尺,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感觉很累很累,再也不想去杀人……”周凌云垂头说道。
父亲一死,山下那片世界里,他唯一牵挂的人也没了。山下的那片世界,再多的纷纷扰扰,他都不想去知道。他只想好好的陪着牙山上的现在这几个人,远离世间的纷争和杀戮。
李无尘看着颓废如此的周凌云有些怒了,在紫尘卧室又忍着不好发作。
“跟我出来!”
周凌云跟着李无尘,来到了二尘殿外的广场之上。广场之上,白雪茫茫。那把巨大的石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青色的光芒。
李无尘对着周凌云问道,“你看过蚂蚁搬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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