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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菀沁见他的手摁住心脏斜下方两条肋骨之间的地儿,与那回吃饭时犯病一样。爹长年混迹官场,为了打点人际关系,媚上级,取悦贵人,在饭桌上陪酒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儿,弄得脾胃虚弱失调,这些日子升迁以来,在外面忙碌,三餐不定时,回家了便顾着与新纳的妾室寻欢作乐,估计是损了精气,肠胃更加不舒服。
看云玄昶这会儿面皮发紫、压抑着难受的样子,云菀沁却完全没有作为女儿的操心和担忧,脑子里倒只有两个字,活该。
想着,云菀沁将头一偏,娘亲最后那几年生病怄气时的苦楚,这回总得也叫这负心爹好好亲自体验一下。
肠胃之病,与生活习惯紧密相关,若不是一时的急发症,那就一定会天长日久地累积下来,成为慢性病症,几乎是终生难愈,爹脱离不了官场环境,这病越拖越重也不奇怪。
怜娘见云玄昶不适,却是反应最快,连忙上前搀住老爷,柔声细气:“老爷莫急,消消气儿,慢慢说,仔细胃绞痛又犯了。”又连忙叫下人蓄满了热茶,捧到了云玄昶手中。
方姨娘被老爷一叱,木木立在厅内,魂游天外。
云玄昶喝了两口,总算是将胃绞压下去一些,厅内都是自家人,也顾不得什么家丑,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气儿没消,总得找个人宣泄,将瓷杯“咚”的往桌子上一磕,水花儿溅起:
“都是你!妇*室啊妇*室!要不是你当初吵吵嚷嚷着,非要桐儿陪沁儿进宫,怎么会让太后将桐儿给了魏王,我云家也不会可能要受牵连,担下这笔无妄之灾!若是我的官位因魏王之事有什么动摇,我,我——”说着再次拽起瓷杯,竟是气呼呼地朝方姨娘砸去,离得近,瞄得自然准,那茶杯正掷中方姨娘的额头,只听一声惨叫,方姨娘应声而倒,再爬起来时,额头上已经砸出个大大的血泡,这些日子因为女儿高升,在云家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下人不敢轻慢,新宠妾室都得上门讨好,连那老太太对自己说话都有几分客气,这么一下功夫,又打回原形,却不敢叫屈,只捂住额头上的血泡子嘤嘤哭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教女儿,哪个不好找,偏偏找到个流年不利的倒霉货色!”云玄昶犹不解恨,继续斥责。
方姨娘只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脸上涨得紫红难分,这叫什么话,真是冤屈死了,她要有天眼看得出哪个皇子最有能耐,还能坐在这儿?
云菀沁心内啧啧,这方姨娘只怕是快怄过去了吧,不过她跟了爹这么多年,也应该早就知道爹是个什么人,翻脸不认人的,靠着女儿上位时一点儿不含糊,如今怕被女儿牵连,什么脏水都能泼到别人身上。
童氏攒着眉,一字一句听着,等儿子发完了脾气,方才开口:“行了,老二,你如今骂她有什么用,桐姐儿嫁了五皇子,是福气也好,是劫难也罢,那都是她的命,可咱们云家这么一大家子还得好生活着,我锦重不但要好生活着,再过两年还要科举,绝对不能因为这事儿受半点牵连,影响了仕途!你为官这么些年,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心里肯定是有打算的,你就直接告诉咱们这一家大小,那魏王万一获罪,是个什么惩处?你再拿个主意吧!”说这童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临到大事当头时,倒比当官的儿子还要冷静个几分,云菀沁嘴一扬,浮出笑意。
云玄昶经寡母一提醒,冷静下来,坐直了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皇子若是获罪,姻亲受牵连的程度,可重可轻,可大可小,若往大了去,跟着削官降级罚俸都算是好的,你们还记得早年的四皇子恒王世斐么,因醉酒闹事,忤逆御前,惊了圣驾,虽然是无心之失,最后仍被贬去了株洲蛮荒地,虽还是个王爵,却从此以株洲为封地,再不能回京,恒王的岳家,包括正妃同两个侧妃的娘家人,统共四百余人,也一同跟随女婿去了株洲,从此哪里还有什么前程!魏王这一次犯的错,论性质与那恒王差不多,我怕处罚也是差不多的——”
“什么!”方姨娘虽然处于惊惧中,仍是经不住一叫,“老爷是说外放到外地去么!?”
云玄昶恼火剜她一眼,看了老母一眼,又扫了一下云家各人:“所以,我这会儿将你们喊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们,从今儿开始,云家各人不许再与魏王府的任何人打交道,包括通口信、纸函,尤其是你,”盯住方姨娘,“总之,就像没有这门亲事一样!魏王府的人若是来了,也挂上回避牌,找个由头,谢绝见客,绝对不许他们踏进云家一步,你们回去同你们各自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也交代一声,在外面,也不得提半句关于魏王的事儿,若哪个嘴巴再到处夸口,自己家姑娘是魏王府的妻妾,我便撕了他的嘴。”
打从云菀桐进了魏王府,方姨娘隔三岔五便找人去探听那边的情况,有时还派人去王府侧门转悠,一来与女儿联络感情,保持母女亲近,二来时不时蹭点儿油水回来,云玄昶怎么会不清楚,只是一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却装不得糊涂了。
方姨娘听了,胆战心惊地应下来,其他云家各人也都连连答应着,承诺绝不会再多说,虽然嘴上不说,却都知道,这是与那魏王保持距离,先对朝廷表明立场,今后就算魏王事发,也能有个辩解。
云玄昶又揉揉山根,头有些痛:“……这些日子,你们没事儿也别出去招人的眼,魏王之事不定下来,你们别出府门一步,平日就在自己厢屋内,连院子都别出去,穿金戴银的,全都卸了,换上粗衣简服,不要再佩珠翠,着锦装。只希望低调能够不落人口舌,不会被魏王牵连……哪个再随便走一步,互相乱窜门,私下闲言闲语,我打断她的腿。”
众人自然也是点头应下。
云菀沁瞟了弟弟一眼,好事?不能出门了还叫好事?这跟禁足有什么区别。
云锦重收到了姐姐质疑的眼色,却是努努嘴,示意稍安勿躁,手一撑椅子面儿,朝着云玄昶:“爹,不是说两件事儿么。”
云玄昶听了儿子的提醒,脸色宽缓了许多,连眼角淡淡的鱼尾纹都没了,眼光一扫,落在了女儿身上,语气轻松不少:“还有一件事。今儿下朝后,我得了宗人府的通知,三日后的秋狩,邀我锦重与沁儿随队一同前去祜龙围场,届时锦重伴在几名皇子身边,沁儿则与其他女官一块儿,在伴驾的宫中娘娘营帐内伺候。”顿了顿,“锦重自幼还算是学了些马上本事,如今国子监也有教习基本武艺,不用我多操心,至于沁儿,没有接触马匹座驾,弓弩箭矢,我怕你到时慌了手脚,不懂得应付,已经叫开来挑了两匹马驹,余下这两日,供你们姐弟两个先练习一下,做个准备。”
云锦重在国子监其实就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如今一听爹亲自说出口,更是喜不自禁,拍手:“好!”
若说刚才那件是叫云家乱了套的事儿,这事儿却是让童氏舒了口气,脸上还浮出些笑意,还当祸不单行,又来个什么糟心事儿,没料却是个幸运的好事,自家一双孙子孙女竟要御驾随行,一块儿陪着皇帝老子去狩猎,这可不是天大的的福分!
云菀沁眼皮一动,这还真是天上掉了馅饼了,正说怎么跟蒋胤碰面,居然能一块儿去祜龙围场,那机会还不是大把的?
不过……就像爹说的,伴驾伺候的臣宦女眷因为要接触马驹,多半是武官人家的女儿,怎会挑到了自己这文臣女儿的头上?
秋狩是皇室男子的狂欢盛宴,历来由天子全权负责,每年的名单亦是宁熙帝亲自定夺,可不是皇宫女人们的小聚会,绝对不可能又是赫连贵嫔一句话将自己塞进去的,就是贾太后,也没这个定夺名单的权利。
云菀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仰起脸,佯装不经意,温温地问道:“爹,宗人府今年怎么会将女儿也挑去伴驾秋狩?女儿听闻,每年去祜龙围场的臣子女眷,要么是皇室宗亲家中的女儿,要么便是武官门户中擅长骑射的女儿呢。”
云玄昶神色一凝,瞬间就像结冻了一般,一副表情看在云菀沁的眼里,竟是像是隐着说不出的尴尬,继而,他恢复过来,正襟危坐,对于女儿很正常的疑惑不大高兴,语气也是不耐烦:“爹现在是朝上二品大员,虽还没曾赐爵,倒也算是朝中重臣,既名单上有你,也是圣上和朝廷看得起你爹,才让我一双儿女跟着享受荫罩,这有什么奇怪?”
怜娘俯身笑了一笑:“可不是,老爷风生水起,云家的人也是跟着越来越风光了,咱们云家的门楣日趋的亮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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