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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鹏一把拉过王夏,突兀地回过头去,大声道:“你是谁?”话还不等落地,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那是个喝醉了酒的流浪汉,而他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个细长的可口可乐瓶,只是在路灯的映射下显示出诡异的影子罢了。
那流浪被郑鹏突然一喝,似乎被吓着了,口中不知喃喃着什么,转了个弯儿消失不见了。
郑鹏和王夏舒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但随后不久,那有规律地脚步声再次响起,漆黑的小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好像有一种极为锋利的力量在黑魆魆的夜色表面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透过缝隙暗中窥探着两个孩子。
他二人似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再未敢回头,只是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穿过重重黑暗,在转了一个又一个胡同后,终于见到了一个尚有光亮的家庭旅馆,昏暗的灯箱招牌让两个孩子彻底安下心来。
旅馆房间潮湿阴冷,连个窗户也没有,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泡。
奔波一日,困意深重,很快就各自睡了。
郑鹏在床上辗转反侧,重复着两年来不停重复的噩梦,蓝宝坠楼的那一刻,他已经到了六楼的楼梯间,却救援不及,哪怕在那么多次的梦里,他也一次没有救下她来。
眼睛蓦地睁开,竟再无睡意。突然安静的夜色中再次响起很微小地脚步声来,透过房间门缝,可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停留在了门外,挡住了走廊中那唯一的一丝光亮。
郑鹏的眼睛眯了起来,心底一阵寒意,究竟是谁?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透过猫眼想去看看门外的人,却正看见一根手指贴了上来,将那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还不等他再动,门把手就传来了左右转动的声音,那人到底要做什么。郑鹏随手拿起烧水壶做出了防御姿势。
突然,屋子里的灯和电视机被同时打开,巨大的电视机声音吓了郑鹏一跳,只见王夏手中拿着遥控器,坐了起来,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门缝处的黑影。
隔壁很快传来一阵砸墙声音,伴随着不客气地怒吼:“有病啊,大晚上的小点声,让不让人睡觉了还。”
郑鹏闻言贴着墙赶忙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咋地,晚上看电视犯法啊?”
“小兔崽子,你等我起来收拾你!”隔壁那人似极其生气地朝墙上掼了个什么东西,声音震耳欲聋,又吵醒了更多的人。
二人再看向门口,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后面赔礼道歉折腾了半宿,那就是不关紧要的闲话了。
王燕春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在一家被拐儿童的公益网站上见到了王夏小时候的照片,费尽千辛万苦,总算联系上了王夏的亲生父母。
电话两端,一端是寻子十余年的心碎父母,一端是即将生离的苦难母亲。一阵刨心泣胆的哭诉之后,对方满怀希望地踏上了前往新城之路,原以为一切光明近在眼前,伦理天伦得享,却不知这竟是一条不归之路。
王夏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真实身世并没有花费王燕春太多的口舌,他接受得很平静,只是道:“原来,我是杭州人啊。”
王燕春看得出来,王夏虽然面上克制,也保持了常态,但他内心并不平静,他房间的灯晚上要亮好久,书桌上多了一本全国地图,浙江的位置被他用红笔划了一个心。
那天,王燕春无意间翻到了他的作文本,看到了他的梦想是回杭州,回到出生的地方。她突然心里涌起无法言说的失落来,所以,她找了借口把见面的日子推迟了。甚至有些私心,想着万一呢,万一尹武就收手了呢,万一他发生意外就死了呢,这样王夏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了。
真正让王燕春下定决定让王夏离开的是两年前端午的晚上,那天尹武喝醉了酒,竟然对王夏动起了手,手腕粗的木棍狠狠砸下,伤了王夏的腿,她慌慌张张地带王夏去了推拿医院,千幸万幸,好在骨头没断。
尹武酒意虽浓,但话里的狠劲可清楚得很,他对王燕春道:“别想逃走,也别想报警,否则我会杀人,我也会废了你儿子的腿。”
这件事后,王燕春再不敢耽搁,又联系了王夏的亲生父母,改回了原定的时间。在去见他们的那一天,王夏很紧张,挑了很久的衣服,选了一个最喜欢的鸭舌帽,还将自己获得的化学竞赛奖状放进了背包里。
这天晚上,王燕春骑着自行车,载着王夏往国道走。这是她最后一次载王夏了,她觉得自己老了,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突然间感觉这些年挺没意思的,也许她早就应该放手,那样王夏会在一个干干静静的环境里长大,不会和她一起受这么多的苦,那是王夏本应该得到的人生啊。
她骑进了一座涵洞里,经过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长廊,就是路灯通明的国道出入口。
那头,有等待了王夏将近十年的亲生父母。
出了涵洞,王燕春并没有在约定的路灯下看见那辆车牌号的汽车,反倒是看见辅路架设起了警戒线,四辆警车停靠路边,闪着警示灯,还有若干个过路群众围观。她心中迟疑,又骑了几米,见一个车前保险杠和变形的车牌掉落在不远处。王燕春预感不好,不敢停车,缓慢地从警戒线边骑了过去,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一身鲜血淋漓已将盖在身上的白布染透。
旁边有人轻声议论着:“抢劫,这破车有啥抢的。死得也太惨了,脖子都断了,多大的恨啊得。”
她感到身后的王夏拽着她腰间的双手瞬间紧了紧,接着把脑袋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王燕春一阵心惊,她不敢回头,绕到看不到尸体的另一边,鬼使神差地原路折返,重新回到了那个漆黑得令人喘不上气的涵洞,“别怕小夏,别怕啊。”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王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突然,她感觉身后一轻,伸手往后摸了摸,王夏已经不见了。接着就是重物击打的声音伴随着王夏撕心裂肺地惨叫传来,王燕春整个人都颤了颤,扔下自行车,向王夏跑去,却因过于慌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黑暗中,她仿佛见到不远处有个黑色的人影,居高临下地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笑声。
王夏躺在地上,王燕春踉踉跄跄地爬过去,见王夏左膝以下一片鲜红,她的手动了动,却又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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