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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面具六(第1页)

“嗯嗯,我大概明白了,”在听完黄泉无垢断断续续的解释后,面小姐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理解这段语序混乱的话,“简单的来说,就是您想要一张可以把弟弟带回家的面具,也就是勇气,对吧?”

黄泉无垢微微点点头,将这种事情说出口果然还是太羞耻了,身为黄泉的主人,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敢面对这种事……“最近发生的事令我很不安,所以想了好久,还是想把他带回黄泉。”

面小姐善解人意地笑了,“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就是为了帮助大家解决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才建立的这家店铺,不过……你能否告诉我,令你感到不安的,除了突然暴增的死亡人数,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呢。”

听到这句小心翼翼问出的话,黄泉无垢抬起头,盯着那张依然是笑容的面具,从刚才起他就开始怀疑了,为什么面小姐好像早就知道他要到来这件事,甚至对一些他没有说出来的事情有所了解,“为什么要这样问?”他有些警惕地说。

“啊,”面小姐的语气立刻放松下来,“随便问问喽,每天都待在这闭塞的小屋子里,我一个女孩子,当然会想知道更多有趣的事情啦,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即使是不擅长跟女孩子交流的黄泉无垢,也能听出来面小姐对于可能把他惹生气了这件事感到紧张,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无妨,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挥挥手叫她放心,“那位传说中闭关了十年的凤凰柒玖,昨天出山了。”

“哦?”面小姐好奇地说。

“虽说她是偷偷出来的,但十年前闻名天下的美人终于出城,小道消息比火灾蔓延得还快,几乎是立刻就传到了我安排在朽木城的探子那里,他告诉我,凤凰从朽木城带走了一个魔族,那个魔族很可能就是十年前凤凰城对外封闭的原因,前任忆云城城主乱云的儿子,也就是无名。”

“无名是谁?”面小姐问,这个名字她没听说过。

但黄泉无垢并没有停下来解释:“凤凰带走了谁这个消息应该还没传开,但是我知道,凤凰放任无名在外十年,昨天却突然强行把他带了回去,以凤凰敏锐的直觉,她一定是预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在朽木城,”他顿了一下,“发生在那个人身上了。”

“这么说来,您一直在偷偷地监视自己的弟弟喽。”面小姐看事情的角度与众不同。

黄泉无垢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我,我只是关心他!那,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不愿意见我,我又不能不管他……”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几个字简直跟蚊子叫没什么两样。

“噗,别紧张呀,我又没有在责怪您,”面小姐觉得他非常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言归正传,我知道您很关心自己的弟弟,但是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您自己,我劝您最好不要强行将他带回去。”

“你,你是什么意思。”黄泉无垢问。

刚才的那句话差不多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面小姐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做生意这么多年,最重要的一个信条就是绝不过问背后的事情,客人要什么便做什么,其余的事情一概与自己无关,凭着这一点她这个店才能平安地存在着,她既不劝阻,也不鼓励,只是中立地说出可以说的,将多余的话吞进肚子里。有好感的客人不在少数,但这么直接地劝说,还是第一次。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只要说一句,我是开玩笑的,跟我来吧。给他制作面具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一切就都与自己无关。“您接下来要做的,是与‘命运’相悖的事情。”

“命,命运?你在说什么啊,”黄泉无垢满头的问号,“我以为你不会信这些胡扯的东西呢。”

“这不是胡扯!我看到了!”面小姐突然激动,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位客人提到过关于自己的过去,也从来没有人对此感兴趣,但是,从第一次见面,面小姐感受到了,这个不擅交流的直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能扔下他不管。“我看到了,已经很近,很近,马上就要到来的……命运。”

从小在黄泉夫人的溺爱中成长的黄泉无垢从来不信什么命运,因为他从来都是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但他头一回见面小姐这样不理智。

“您知道,我为什么能在这里开面具店,能根据每个人的需要制作出合适的面具吗。”面小姐脸上的线条突然活了,原本形成一个微笑的上扬线条缓慢而诡异地上移,鲜红的颜色在米白的面具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红叉,像是在否定着什么。黄泉无垢吓得站了起来,差点撞翻了椅子。“我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未来,它们就像是不请自来的讨厌亲戚,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脑子,播放出一个个画面,但是很可惜,很可笑,我只能预测到未来的悲剧,你懂吗,可怕的画面一张张掠过,我别无选择只能观看,但是不管怎么看,怎么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的,那是‘命运’啊,那是即将发生的真实未来,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未来。”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黄泉无垢一定会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了,但是随着面小姐逐渐颤抖的哭腔,墙上悬挂着的所有面具都因为她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飞起来,在天花板上高速转着圈,一张张脸快速地闪过,那情形诡异,却又充满了悲伤。他不得不信。

她应该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在这个家伙的面前,她的悲伤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我不能拒绝,不能改变,甚至闭上眼睛,它们也依然会在我的意识里盘旋,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吗。”

“你,你先冷静一点……”黄泉无垢不知道该怎么办,艰难地躲过飞来的面具,他试着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对于我,对于我们的未来,看到了什么吗?”

他本以为自己能让她稍微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一点,但面小姐听到他的话,显然更加的绝望。“你是,你是‘命运’选中的其中一人,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但也参与了这场命运的故事,我不能说,不能告诉你。”她拼命摇着头,“一旦处在命运中央的人知晓了自己的未来,只会使得一切更加难以挽回,没有人,没有人能改变预言的内容,他们只是改变了接受命运的时间。”

我只是来求一张面具的啊,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如果他自己也是命运中的一份子,那么奈落也肯定会被卷进来,黄泉无垢突然陷入了无助之中,他有些理解面小姐的心情了,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却无力去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的能力呢,她见证了多少绝望的命运呢,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呢。那张从来没有摘下过的面具背后,她一定哭过许多次。

“在……在你看到的那场命运里,我的,我的弟弟黄泉奈落……还活着吗。”他知道现在问出这样的话有多自私,但他没有办法,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当大英雄,他只想找回曾经错过的亲人。

面小姐没有说话,她只是摇了摇头,黄泉无垢知道那代表着她不能说。如果说了,奈落在近期就会有更大的危险,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黄泉无垢叹了口气:“很累吧,所以你才带上面具,远离所有人,看到亲近的人悲惨的未来,一定令你很痛苦吧。”

面小姐依旧没有搭腔,但她紧握着的拳头,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

“抱歉,让你为难了。我本来也没想,没想亲近你的,所以你不用感到自责,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的,你没有那个义务替我感到悲伤。”黄泉无垢轻轻地笑了,“如果不行的话,面具就不做了,交易取消。谢谢你。”他把撞到一边的椅子归位,微微颔首,转身打算离开。

“……嗯。”明明等一下三个字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但说出口就变成了一个“嗯”字,面小姐无力地瘫回了椅子里,她今天太累了,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说任何事情,就这样吧。

走到门口,黄泉无垢突然停住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还会再来的,不过不是以客人的身份。”

“……!”面小姐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只能点点头,不确定黄泉无垢有没有得到反馈。说实话,她有点自责,但主要责任还是在黄泉无垢,要是他没有向她提出那个要求,她也就不会一时冲动,将那个巨大而又复杂的命运说出来了,不论说还是不说,到了时间一切自然会发生,所以不如让他们蒙在鼓里,何必为了即将发生又无法改变的事情而苦恼呢。

.

即使走到了阳光明媚的室外,黄泉无垢紧锁的眉头也没有丝毫缓解,他只觉得那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现在不能把奈落带回去……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还有凤凰,她知道些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想做什么。黄泉无垢的脑子乱成一团,他完全无法梳理出头绪,只觉得头越来越痛,事情越来越多,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件事,而且一直以来只有一件事,他绝对要保护好弟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扮演怎样的恶人,他相信凤凰一定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好。他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去,现在该回去了。

.

.

传说神界曾有两位预言天使,他们有着洁白的羽翼和纯净的心灵,一位能预言即将发生的好事,被众人供奉,一位能预言无法改变的悲剧,被所有人唾弃,包括她自己。直到有一天,预言悲剧的天使平静地接受了她早就看过无数遍的命运,被那些憎恨她的神明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折断了翅膀,戳瞎了眼睛,将她打落人间。他们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她,将她丑化成带来悲剧的恶鬼,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使没有她,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会照样发生,她只是将它们说出来了而已。于是她戴上面具,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肯再说,将所有的悲伤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再也不愿去亲近任何人。直到一位来自黄泉的真正的鬼来到她身边,她的心逐渐开始重新跳动,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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