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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郎有未考虑,怎么处置刘氏?”
十一娘之所以问这话,固然有转移难题之嫌,也是因为眼看潼关争夺战就要打响,而这一回她必须配合贺烨策动暴乱,不能让突厥大军再度撤回长安城,若大功告成,向突厥投降献城的柴取当然会以叛国之罪当众处死,然而刘氏身为女眷,并不一定会陪着柴取一齐处死,她想与贺湛开诚布公一谈,得知他的想法。
贺湛先是一怔,戾气顿时笼罩眉目,原本拿在手里把玩的一只金釦玉碗,重重往案上一顿,未及语,唇角先就牵起森凉来:“莫不是五姐以为,我会真对那……若不是刘氏牵针引线,说服柴取献降,粟田马养未对突厥入城立一大功,阿史那奇桑也许便不会轻信他谏言屠杀城中壮勇,倘若不是柴取献降,使诸望及士官猝不及防便被软禁,也许还能阻止奇桑屠民,八万无辜,便不会死于蛮狄铡刀之下!而那刘氏,竟然还授意五姐谋害阿姑与婉娘,若非刚好是五姐取信于她,换作其余,说不定真会为利益所动对阿姑、婉娘下手,难道五姐以为,我会真对这蛇蝎妇人动情,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我是以为,也许你想亲自动手。”
贺湛双拳紧握,瞪了十一娘好歇,终于垂下眼睑,也不知他究竟如何盘算,沉默一阵,戾气方消:“我对她厌恶远胜于怨恨,并无必要亲手置她死地,五姐,我再也不想看见此妇,让她陪着柴取一齐受刑吧,他们两颗人头虽然无法挽回无辜性命,多少也能平息幸存家眷心中悲恨。”
——
刘氏完全没意识到死期将至,这日因为“阮二娘”的招待,再兼心情郁烦,她很是借酒浇愁一番,当到家,刚好遇见柴取先一步回府,与一个年轻美貌的婢女拉拉扯扯,显然早有勾搭,刘氏其实并不如何理会柴取“偷腥”一类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奈何她今日喝得半醉,再兼本就烦躁,顿时气得蛾眉竖立醉眼冒火,先是大喝一声“好狗贼!”,踩着高缦鞋咚咚上前,一巴掌打得那婢女摔跌地上,又扯着柴取的衣领破口大骂,带着酒味的唾沫星子喷得柴取晕头转向,人又被推搡着,连连后退,绊倒在石梯上,这下连带着刘氏也往前一扑,压在柴取身上,柴取只觉自己腰怕是硌断了,一阵阵钝痛,刘氏却并不放过她,两枚特意蓄得长长的指甲,一扬一抓,好家伙,柴取脸上顿时就破了皮。
柴取现如今好歹也是个特进光禄大夫,当着仆从面前被刘氏如此打骂,恼羞成怒之余,恶向胆边生,伸手把刘氏重重一搡:“泼妇,在外头喝醉了酒,竟冲夫主撒酒疯,不成体统!”
他想站起来,奈何这一跤摔得真狠,腰腿都吃不住力,边上众仆妇也不敢去掺扶他,只好翻个身,想慢慢拄着阶梯爬起来,哪知刘氏又再扑过来,一把掀掉了帽子,扯着柴取的发髻,将男人的头直往阶梯上磕撞,嘴巴上仍在叫嚣:“若不是你,向汗王举荐了李由在,致使汗王听信李由在诱导,亲征去打潼关,城中防范疏失,春明门被破,贺郎哪里能够逃去洛阳,李由在是奸细,你也难辞其咎,理当处死!”
柴取的脑袋在石阶上被狠狠撞了几下,更觉天昏地转,却没办法挣脱骑在他背上的刘氏又骂又打,只能用手护住额头,一摸,却摸了一手血,吓得大嚎一声,竟然晕死过去。
这伤势不重,就是点皮肉伤,只鼻青脸肿的确有礙观瞻,柴取羞于出门见人,只能告病在家,竟连恭送阿史那奇桑率军出征的仪式也错过了,而自打汗王出征,他彻底可以赋闲,横竖城中诸事有宇文盛掌管,宫中事务被谢莹一手袭断,他原本就没有多少用武之地,干脆闭门谢客,清清静静的养伤。
刘氏经过一场闹腾,狠狠发泄了怒火,酒醒之后,也没那心情再折磨柴取,这日入宫求见谢莹,已经是中秋节过去,宫苑里金华盛放,月桂香浓,是清风送爽天高云淡的季候,这一年,阴雨始终不降,少了寒蝉凄切的清冷,秋光煞是灿烂。
谢莹的关注点,仍在薛公,此时正听伊力禀报:“除崔政之外,京兆李、萧几家子弟常往探望,再者便是袁葆,薛子瞻并未外出,诸望仿佛也并不曾有任何异动,也就是世族之间,偶有走动。”
“也不曾与商贾接触来往?”谢莹问道。
自从逮获了一个汪亥崴,使得谢莹对商贾不敢再吊以轻心,然而长安城商户何其多,她当然不可能尽皆盯防,重点还是针对八望,尤其是京兆薛、京兆萧,这两家可是与京兆柳密切相关。
“自从九门禁闭,洛阳又被晋王烨占领,长安与潼关以东水道陆路如今皆不能通行,就算开禁以来入城多家商户,行铺中货品不得补给,尤其是粮粟一类商家,好几日都未再开张,众多商户均在观望,而八望各自皆有存余,此时倒并未再向市坊采买。”伊力这话是说明一无所获,没有逮住薛萧二族以及其余世望任何把柄。
谢莹蹙着眉头:“这样看来,八望的确未曾与晋王勾通,独独只有薛子瞻可疑。”
“莫不干脆将那老儿关押起来?”伊力的建议十分简单粗暴。
“不妥。”谢莹缓缓摇头:“这回潼关之战,汗王虽能力挫贺烨,却并不能将其歼之一尽,贺烨若躲回潼关,有那处险隘作为屏障,汗王一时也难以攻破,然而洛阳不开商路,我突厥大军便有粮草之忧,正如宇文盛谏言,到头来还是免不得要与贺烨谈判。那薛绚之乃晋王重要谋臣,我们必须防备他阻挠晋王南征,薛子瞻作用极大,若是将其关禁,不加善待,那薛子瞻年事已高,生性又甚迂腐,万一自尽,便可能不利将来时局,横竖诸贵现如今均已遣散私卫,上缴兵械,就凭他们一众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之文臣,何惧会策生暴乱?汗王虽已出征,宫城内外尚有十万精锐守卫,只要足够小心,并不用过于担忧。”
杀人虽然容易,却并不能给突厥带来任何利益,现在阿史那奇桑面临的形势是晋王意图与他决战,先平外患,赢得世望百姓归心后再逼韦太后退政,突厥要想成就霸业,便必须摧毁晋王这一计划,但奇桑若不能直接攻破潼关占领洛阳,那么他的百万大军便将立即面临粮草无继的危机。
晋王是不用担心粮草的,莫说河南府,他手里还掌握着整个晋朔以及河北道,就连榆关之外辽东区域也被征复,仅仅是太原,这些年来在晋王系的治理下繁荣昌盛,人心向服,晋王部莫说征集粮草,只怕振臂一呼,百姓们无人不愿投军效力,晋王若要与奇桑死磕,局势对突厥便相当不利。
在这个时候,就更不能斩杀长安这些显望士官,因为这些人对于今后的谈判,威逼晋王至少要开通互市保全臣民性命,作用极大。
所以奇桑临行之前对谢莹千叮万嘱一定不能让长安城发生暴乱的同时,务必要争取更多世望投效。
与晋王谈判的先决条件当然还是奇桑必须反败为胜,让贺烨意识到收复长安的捷径不可行,要是坚持与奇桑不死不休,留在长安的世望以及百姓必定会性命不保,那么就算奇桑保不住长安,不得不退兵西州,留给贺烨的也将是满城死尸,这样一座长安城,当然不足以为晋王奠定基业,以正统的旗号号召天下归心,反而会坐实晋王叛逆之罪,让他身败名裂。
一旦情势往奇桑设想的方向发展,薛子瞻之外,诸贵为求自保,当然会向晋王施压,那时韦太夫人、薛子瞻等人质,就会发生作用。
所以谢莹现在的举措,只能是盯防与怀柔,等待奇桑得胜回京,才能让那些仍在观望的世族死心,贺烨一时半会儿无法收复长安,但他们却立即便有性命之忧,只有汗王能够保全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谢莹正考虑着眼看重阳佳节将近,宫中是否应当再设宴请,与诸贵士官把酒言欢,一来显示突厥对潼关大战胸有成竹,先从气势上加以逼诱,再者也好进一步试探,看看薛子瞻究竟是心怀叵测意图继李由在之后再激动乱,还是当真食古不化顽冥不灵,若是前者,作为人质的作用当然更有份量,若是后者,那么迫使晋王妥协的法码就得重新考虑了。
正在这时,便闻刘氏求见,谢莹原本没有耐心应酬这位,又想还交待了刘氏前往试探任氏,因不知任氏是否另有异动,到底还是允见,哪知刘氏一开口,竟是为贺湛求情,这就像在谢莹嗓眼里丢进去一个炮仗,瞬间便引得怒火炸裂了胸膛:“事到如今,你竟还执迷不悟?贺湛对你若有半点情意,也不至于与李鱼狼狈为奸计诱汗王中伏,要是汗王能够大败贺烨,俘获贺湛,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告慰二十万盟军在天之灵,饶他性命?亏你说得出口!”
刘氏却仍然哀哀跪求,纠缠不休,谢莹被她一番聒躁搞得烦躁不已,真恨不能干脆叫人把刘氏拖下去大刑侍候,用棍棒使其清醒,懂得点进退体统再不敢得寸进尺,几乎是忍无可忍就要对旧日知己露出獠牙的时候,伊力再度请见,免去了刘氏这场皮肉之苦。
启夏门遭遇攻击,有上两万兵勇发机飞火,竟险些炸毁城门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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