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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见惯世情的人,过去三十年的所见所闻,对人生的简介和感悟恐怕很难有人比得上,尤其是比起还是初一学生的潘越来说,更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但是他依然被这些厚厚的日记触动,比之前看他发表的作文触动更深。这些日记,可以说是流水账,可以说文笔不够好,还可以说文字幼稚,但它就是能打动人心——真诚的心灵总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对这样的少年,你只要和他打过交道都不可能不被触动,即使当时的郗羽对感情这回事懵懵懂懂,但到底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郗羽这么多年也无法摆脱他去世的阴影,被内疚折磨至今,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不论潘越之死多么让人遗憾,他已经去世了,他们的关注重点还是要回到案件本身。
“这些信息量挺大的,足以解释好多事情。”蒋园拍了拍茶几上的厚厚一叠文档,“接下来就是profiletime了。”
潘越当然是个很好的男生,才华横溢,性格温柔,各种意义上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潘越父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很尽责的父母,有涵养懂教育,不遗余力的给儿子最优质的教育——这份日记可以证明这一点。虽然潘越上小学的时候,他家里也不是没有矛盾的,但他父母尚能有效地控制里家庭的矛盾,没把矛盾扩大化,也不打算让儿子知道。
“至少在潘越十岁前,这个家庭算得上和谐家庭,偶有争吵但还算正常。当潘越的母亲因为身体原因从医院辞职之后,家庭和谐程度直线下降,争吵较为频繁的出现。全世界的医生都很忙碌,潘越母亲做医生的时候也不例外,她有自己的事业,对丈夫的关注度应当不会太高。当她辞职后,全部心神收回放到了家庭中,就发现了丈夫行为的异常,在潘越小学六年级到初中一年级这两年,矛盾逐渐突出,争吵升级,不再刻意地瞒着孩子,我想可能也瞒不住了。随后,潘越的姑姑一家出车祸,潘越奶奶去世,引爆了所有矛盾,”蒋园支着下巴,“因为母亲的忽然的死亡,导致潘昱民转移财产这件事被曝光,我想他自己也没有准备。”
“这里有一条明确的时间线,”郗羽梳理着线索,“2月份,潘越奶奶去世;3月份,潘昱民转移财产的事情暴露;从此时开始到5月,家庭矛盾彻底爆发,夫妻二人分居;5月11日,潘越坠楼死亡。”
“不错,几个月时间,展现了一个‘中国式完美家庭’的崩坏,好像大树最终被蛀空,最后一阵风吹来,彻底倒地死去。”
很生动的比喻,郗羽思索了一会,又问:“园姐,你觉得潘昱民转移财产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男人有一个小金库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社会现象了,”蒋园摊了摊手,“你知道多少男人瞒着老婆还有其他账户吗?”
“……多少?”
“我做了那么多背景调查,发现结果比例是73%。也就是说,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男人会瞒着老婆藏钱,搞小金库,说明家庭中的欺骗是常态。”
郗羽对这些事儿很难理解,但直觉这个比例太高了。
“不可能吧?”
“事实就是如此,很多老婆直到离婚也不知道老公的总收入是多少,”蒋园悠然叹息,“这件事情没得解,几乎算是社会的常态了,不论古今中外皆然。”
李泽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是偏见。是否有小金库这种事情和性别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和经济情况、家庭地位以及感情是否深厚有关。”
蒋园说:“我觉得你这也是偏见,你是男人,当然更为男人说话。我相信数据。”
“数据要分析,我之前告诉过你很多次,”李泽文说,“需要你做背景调查的那些人,都是社会上的精英阶层,他们的收入通常比妻子高许多。经济地位决定了家庭地位,在这个阶层,男人占主导地位,在家庭中往往也是最有发言权、甚至主导了家庭的那一个。”
“我怎么觉得你在为男人的自私粉饰呢?”蒋园眯起眼睛看着李泽文,表情明显有些不太满。
李泽文放下手中的日记,看向蒋园:“如果你比你丈夫收入高许多倍,你还有很多其他的收入,那你会把你的每一笔收入都告诉你丈夫吗?”
蒋园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勉强道:“具体事情具体分析。这得看当时我们家缺不缺钱,我丈夫的性格如何,还得看我和我丈夫的感情是否和睦。”
李泽文说:“所以,你的回答难道不是刚刚印证了我的话吗?”
蒋园不服气地说:“不要老说我,你呢?李大教授,作为一个成功的高收入、高地位的精英男士,你会把你婚后的每一笔收入都告诉你老婆吗?当然你现在还没老婆,但你以后肯定会有一个老婆的。”
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强调,蒋园说完还抬起下颚,甚至有点得意洋洋:“你能摸着自己的良心,没有丝毫忽悠成分的回答我这个疑问?”
“会。”
李泽文一直以来的谈话风格就是声音偏低沉,几乎没有一秒钟的迟疑,立刻作答,似有金石之音。
大概是李泽文回答的太快,太迅速,让蒋园有些措手不及,她瞪着李泽文看了几秒,然后扭过脸看郗羽:“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郗羽博士,你相信你这位教授的话吗?”
郗羽没想到蒋园调转了问题的枪口对准自己,她用九分无奈一分震惊的目光瞪了眼蒋园,然后转脸对上了李泽文看过来的视线,试图从他那儿得到几分“自己应该如何作答”的提示。奇妙的是,李泽文并没有什么提示,他只是看着她,或许目光还隐隐有些笑意,郗羽瞪着他看了几秒钟,只觉得他的表情里带着十分的温柔,八分的纵容,也许还有六分的期待。
很明显,他还真想知道自己的回答。
“呃……相信。”郗羽于是回答,“是相信的。”
“为什么这么说?”蒋园对她的答案抱有百分之二百的好奇。
郗羽实事求是地道:“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吧。如果教授在美国,美国的税收政策很严密,要隐瞒收入比较难;如果在国内,似乎更没必要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主要是觉得,教授应该不会组建一个需要进行日常欺骗的家庭吧,这样的家庭未免太沉重了。”
郗羽这话完全发自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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