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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词双手颤抖,和绛月坐上这辆雇来的马车,好半晌才从极度紧张和恐惧中恢复过来,瘫倒在座位上。
天蒙蒙亮,车内光线昏暗,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掠过窗外,是谁这么早赶路?或许是和她一样疲于奔命的人。
车夫收了三倍的车资,赶车十分卖力,路上没怎么停歇,天黑之前进了京城。晚词不敢回范寓,怕孟相的人守株待兔,也不敢贸然去找章衡,想了又想,让车夫去胭脂巷的一家妓馆。
妓馆人来人往,且不用登记身份姓名,比客店更不容易被发现。晚词向老鸨要了一间空房,和绛月吃了点东西,正欲写信给章衡,敲门声响起。
绛月问是谁,对方道:“是我,贺柳南。”
晚词愣了愣,打开门道:“贺千户,你是来找我的?”
贺柳南点点头,道:“我方才在门口看着像你,还真是你。范主事,我们为了找你,鞋都磨破了几双,你还有心寻花问柳?快随我去见太子罢。”
宋允煦走到厅上,打量晚词一番,在一把交椅上坐下,道:“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晚词道:“微臣去浮山县探望一位朋友,被一名叫冷碧筠的女子识破了身份。她向孟相告密,孟相派人捉拿微臣,幸而朋友通风报信,微臣先一步离开了平阳府,几经周折,总算回到京城,正想着找丽泉商议对策,贺千户便找到了微臣。”
宋允煦还不知道孟衍私下这番动作,闻言变了脸色,微微冷笑道:“他们倒是瞒得铁桶一般。”又道:“你还未见过丽泉罢?”
晚词点点头,因自己和章衡的私情已为他所知,有些扭捏道:“他近来可好?”
宋允煦笑道:“你既然弃他而去,还关心他做甚?”
晚词脸庞泛红,心想不知那厮怎么向太子解释我出走一事,未免口供有差,低头不作声。
宋允煦道:“他一个男子汉,平日也算洁身自好,偶尔行止不当,你说他几句就是了,何至于离家出走?弄得他闷闷不乐,偏又碰上梁酩这个不识好歹的无赖调戏他,被他揍得半死。梁酩是国子监的学生,此事闹到皇上面前,皇上虽未怪他,私下却问我,章衡与范宣那样要好,就算不喜欢梁酩,也算是同道中人,下此重手是否有甚隐情?”
晚词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姓梁的监生好大的狗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真是色迷心窍了。想想章衡那模样,又有些理解,毕竟自己也常被他迷得七晕八素,做出许多事后想来不可理喻的行止。
“那殿下怎么跟皇上说的?”
“我怕皇上对丽泉有误解,索性将你们的事告诉了他。”
晚词一颗心霎时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道:“皇上……生气么?”
宋允煦道:“你们两个欺君罔上,视科举如儿戏,皇上岂能不恼?当即便要叫人抓你来问罪。我说你和丽泉赌气,离家出走,不知往哪里去了。皇上怔了半晌,让我瞒着丽泉,把你找回来再做处置。”
瞒着章衡,亦是瞒着孟相等人,天子这般吩咐,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天子决意召吕慈回京,变法势在必行,倘若孟党抓住此事,对章衡等人穷追猛打,自然会影响天子的计划。
天子沉默的半晌里,思量的就是这些罢。
晚词咬咬嘴唇,一撩衣摆,跪下道:“此事皆因我而起,丽泉不过是受我蛊惑,只要能保全他,我死而无憾。”
宋允煦欲扶她起来,手伸出一半又收回,道:“你起来罢,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外面不甚安全,你就在这里住下,皇上见你之前,莫要再与丽泉联络。”
章衡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危机迫近,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晚词在鲁王府时,他常有此感,好像她不是宋允初的妻子,而是自己的一部分,她受了欺负,自己也跟着痛。
几回梦见她熬不过,一根绳索寻了短见,身子悬在半空打转,他在梦里也喘不过气,醒来浑身冷汗。想去看她,又怕暴露行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好憋闷,好难受。
这日一早,章衡正要出门,负责盯着花神庙的随从回来说箱子里的信笺被取走了。章衡精神一振,跟着细犬来到琵琶巷的葛宅,心中恍然大悟。
他按兵不动,回到衙门,将鲤鱼纹身案的凶手假扮花神显灵,范宣提议用寄灵香追踪凶手,现在已知凶手下落的前后经过写成奏章,上呈天子。
这份奏章以含蓄内敛的口吻称赞范宣足智多谋,心细如发,若不是她,这名奸诈狡猾,血债累累的凶手不知几时才能落网。
天子将奏章递给宋允煦,道:“看看,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给自己的女人邀功。”
宋允煦看罢,笑道:“虽是邀功,范姑娘的功劳也不是假的。这名凶手恐怕与飞鹏帮关系匪浅,若能顺藤摸瓜,一举除掉飞鹏帮,范姑娘当真是功不可没。”
天子默然片刻,道:“叫范宣,不,范荷过来见朕。”
晚词走到延福宫外,深吸了口气,提起袍角,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在大殿中央站住,向宝座上的天子行过礼,又向下首座位上的太子行礼。
宋允煦看出她很紧张,唇角微弯,安抚的一笑。
天子沉声道:“范荷,你可知罪?”
晚词跪下道:“犯妇不该痴心妄想做官,不该蛊惑章大人徇私舞弊,欺君罔上,千错万错,都是犯妇的错。章大人心软意活,一时糊涂,还望皇上从轻发落。”说着声音哽塞,透明的泪珠顺着莹白姣好的脸庞一颗颗滑落,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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