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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她急起来了,便接连地责骂了起来说:
“你作什么,你来作什么?我要叫起来了,我同你去看舍监去!”
突然间一只很粗的大手盖到了她的嘴上,一边那沙喉咙就轻轻地说:
“你不要叫,反正叫起来的时候,你也没有面子的。到了这时候,我回也回不去了,你让我在被外头睡一晚吧!”
听了这一段话,郑秀岳也不响了。那沙喉咙便又继续说:
“我冷得很,冯世芬的被藏在什么地方的,我在她床上摸遍了,却终于摸不着。”
郑秀岳还是不响,约莫总过了五分钟的样子,沙喉咙忽然又转了哀告似的声气说:
“我的衣裤是全都脱下了的,这是从小的习惯,请你告诉我吧,冯世芬的被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我冷得很。”
又过了一两分钟,郑秀岳才简洁地说了一句“在脚后头”。本来脚后头的这一条被,是她自己的,因为昨天想冯世芬想得心切,她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半夜起来,把自己的被折叠好了,睡入了冯世芬的被里。但到了此刻,她也不能把这些细节拘守着了,并且她若要起来换一条被的话,那李文卿也未见得会不动手动脚,那一个赤条条的身体,如何能够去和它接触呢?
李文卿摸索了半天,才把郑秀岳的薄被拿来铺在里床,睡了进去。闻得要头晕的那阵烂葱怪味,却忽而减轻了许多。停了一回,这怪气味又重起来了,同时那只大手又摸进了她的被里,在解她的小衫的纽扣。她又急起来了,用尽了力量,以两手紧紧捉住了那只大手,就又叫着说:
“你作什么?你作什么?我要叫起来了。”
“好好,你不要叫,我不作什么。我请你拿一只手到被外头来,让我来捏捏?”
郑秀岳没有法子,就以一只本来在捉住着那只大手的手随它伸出了被外。李文卿捉住了这只肥嫩娇小的手,突然间把它拖进了自己的被内。一拖进被,她就把这只手牢牢捏住当作了机器,向她自己的身上乱摸了一阵。郑秀岳的指头却触摸着了一层同沙皮似的皮肤,两只很松很宽向下倒垂的奶奶,腋下的几根短毛,在这短毛里凝结在那里的一块粘液。渐摸渐深,等到李文卿要拖她的这只手上腹部下去的时候,她却拼死命的挣扎了起来,马上想抽回她的这只手臂上已经被李文卿捏得有点酸痛了的右手。她虽用力挣扎了一阵,但终于挣扎不脱,李文卿到此也知道了她的意思了,就停住了不再往下摸,一边便以另外的一只空着的手拿了一个凉阴阴的戒指,套上了郑秀岳的那只手的中指。戒指套上之后,李文卿的手放松了,郑秀岳就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但当她的这只手拿过被头的时候,她的鼻里又闻着了一阵更猛烈更难闻的异臭。
郑秀岳的手缩回了被里,重将被头塞好的时候,李文卿便轻轻的朝她说:
“乖宝,那只戒指,是我老早就想送给你的,你也切莫要把冯世芬晓得。”
十
早晨天一亮,大约总只有五点多钟的光景,郑秀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向里床一看,李文卿的脸朝了天,狮子鼻一掀一张,同男人似的呼吸出很大的鼾声,还在那里熟睡。
把帐子放了一放下,鞋袜穿了一穿好,她就匆匆忙忙的走下了楼,去洗脸去。因为这时候还在打起床钟之先,在挑脸水的斋夫倒奇怪起来了,问了一声“你怎么这样的早?”便急忙去挑热水去了。郑秀岳先倒了一杯冷水,拿了牙刷想刷牙齿,但低头一看,在右手的中指上忽看见了一个背上有一块方形的印戒。拿起手来一看,又是一阵触鼻的烂葱气味,而印戒上的篆文,却是“百年好合”的四个小字。她先用冷水洗了一洗手,把戒指也除下来用冷水淋了一淋,就擦干了藏入了内衣的袋里。
这一天的功课,她简直一句也没有听到,在课堂上,在自修室,她的心里头只有几个思想,在那里混战。
—冯世芬何不早点回来?
—这戒指真可爱,但被冯世芬知道了不晓得又将如何的被她教诫!
—李文卿人虽则很粗,但实在真肯花钱!
—今晚上她倘若是再来,将怎么办呢?
这许多思想杂乱不断地扰乱了她一天,到了傍晚,将吃晚饭的时候,她却终于上舍监那里去告了一天假,雇了一乘车子回家去了。
在家里住了两天,到了礼拜天的午后,她于上学校之先,先到了太平坊巷里去问冯世芬究竟回来了没有?她娘回报她说:
“已经回来了。可是今天和她舅舅一道上西湖去玩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就叫她上谢家巷去可好?”
郑秀岳听到了这消息,心里就宽慰了一半。但一想到从前冯世芬去游西湖,总少不了她,她去游西湖,也决少不得冯世芬的,现在她可竟丢下了自己和她舅舅一道去玩了。在回来的路上,她愈想愈恨,愈觉得冯世芬的可恶。“我索性还是同李文卿去要好吧,冯世芬真可恶,真可恶!我总有一天要报她的仇!”一路上自怨自恼,恨到了几乎要出眼泪。等她将走到自家的门口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绝大的决心决下了,“我马上就回校去,冯世芬这种人我还去等她作什么,我宁愿被人家笑骂,我宁愿去和李文卿要好的。”
可是等她一走进门,她的娘就从客厅上迎了出来叫着说:
“秀!冯世芬在你房里等得好久了,你一出去她就来的。”
一口气跑到了东厢房里,看见了冯世芬的那一张清丽的笑脸,她一扑就扑到了冯世芬的怀里。两手紧紧抱住了冯世芬的身体,她什么也不顾地便很悲切很伤心地哭了出来。起初是幽幽地,后来竟断断续续地放大了声音。
冯世芬两手抚着了她的头,也一句话都不说,由她在那里哭泣,等她哭了有十分钟的样子,胸中的郁愤大约总有点哭出了的时候,冯世芬才抱了她起来,扶她到床上去坐好,更拿出手帕来把脸上的眼泪揩了揩干净。这时候郑秀岳倒在泪眼之下微笑起来了,冯世芬才慢慢地问她说:
“怎么了?有谁欺侮你了么?”听到了这一句话,她的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把头一冲,重复又倒到了冯世芬的怀里。冯世芬又等了一忽,等她的泣声低了一点的时候,便又轻轻地慰抚她说:
“不要再哭了,有什么事情请说出来。有谁欺侮了你不成?”
听了这几句柔和的慰抚话后,她才把头举了起来。将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注视着冯世芬的脸部,她只摇了几摇头,表示她并没有什么,并没有谁欺侮她的意思。但一边在她的心里,却起了绝大的后悔,后悔着刚才的那一种想头的卑劣。“冯世芬究竟是冯世芬,李文卿哪里能比得上她万分之一呢?不该不该,真不应该,我马上就回到校里把她的那个表那个戒指送还她去,我何以会下流到了这步田地?”
一个钟头之后,她两人就又同平时一样地双双回到了校里。一场小别,倒反增进了她们两人的情爱。这一天晚上,冯世芬仍照常在她的里床睡下,但刚睡好的时候,冯世芬却把鼻子吸了几吸,同郑秀岳说:
“怎么啦,我们的床上怎么会有这一种狐腋的臭味?”
郑秀岳听她不懂,便问她什么叫作狐腋,等冯世芬把这种病的症状气息说明之后,她倒笑了起来,突然间把自己的头挨了过去,在冯世芬的脸上深深地深深地吻了半天。她和冯世芬两人交好了将近一年,同床隔被地睡了这些个日子,这举动总算是第一次的最淫污的行为,而她们两人心里却谁也不感到一点什么别的激刺,只觉得这不过是一种不能以言语形容的最亲爱的表示而已。
十一
又到了快考暑假考的时候了。学校里的情形虽则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但冯世芬的近来的样子,却有点变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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