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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注意到赵无忧的笛声有多难听,难听到他们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挡那种魔音穿耳的难受感觉,却没几个注意到,笛声一起,那些蛇群便骚动起来,如潮水般散去,许多甚至匆匆忙忙地钻入泥泞之中,似乎比这些人更加无法忍受这难听的笛声。
公输墨的眼睛亮了起来,简直恨不得能代替赵无忧,一口气吹奏下去,将这可怕的蛇群彻底逐出此地。
可不等蛇群彻底驱散,赵无忧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最后音调一拐,戛然而止,他整个人跟着晃了晃,伸手按在公输耒肩头,才勉强撑住身子,惨然一笑,说道:“恕在下力不能支,只能暂时驱退,不知公输家主需要多长时间可进入玄宫之门?”
公输墨没想到他居然会撑不住了,看了一眼陷坑中已寥寥无几的蛇群,咬了咬牙,说道:“半个时辰。”
赵无忧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那就再等一会儿,让其他人莫要吵闹惊动蛇群,我休息一会儿,等恢复差不多了,跟你们一起下去。”
公输墨自是求之不得,这玄宫之中还不知有多少奇奇怪怪的机关,公输家虽长于机关营造之术,然而这地宫中的蛇群毒虫层出不穷,让他头疼不已。眼下有这样一个高手主动相随,就能多了几分保障。
他没有忽略赵无忧眼中的光彩,只是一个年轻人,带着他,就算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在他的队伍里,他想让一个人生就生,死就死,就算是晋国的使者,若是“意外”死在了玄宫机关之中,还是他主动要求下去的,那赵家也没什么理由为他出头。
那些利益,相对于玄宫中传承千年的秘藏,统统不值一提。
旁边有几个世家看着赵无忧驱散了蛇群,原本跃跃欲试地想要下去,却本公输家的人拦了下来。那些人愤愤然想要理论,公输彦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蛇群尚未走远,若是下去的人再惊动了它们,死生自负,赵无忧这会儿已精疲力尽,可没法再以笛声驱蛇救人了。
那些人原本就打着借势的主意,想要抢先下去,反正就算出事,公输家的人就在一旁,能驱蛇能解机关,他们就是跟着蹭蹭,说不得也能有机缘找到秘藏。
这千年玄宫,失传已久,正如无主之物,有能者自可据之。
只是公输彦这样一说,就摆明了他们不会发善心救人,他们若是袖手旁观,在场之人,哪里还敢再贸然下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等着,或派出族中得力之人,去与公输家谈判。
这些人来自各国,虽有些浑水摸鱼之心,但知道公输家的实力,加上齐国田家和晋国赵家都在他身边,他们也不便硬来,只是软硬兼施,动之以利,出人出物,想尽办法要加入他们的队伍。
若非如此,他们单独任何一家,根本没那个实力进入玄宫,就算进去了,只怕拿到宝物也没命出来。倒不如先小人后君子,大家商议好各种利益分配交换,彼此安心,方能通力协作。
就这样,在正式出发之前,公输彦便从燕国人手中拿到了百倾良田的地契,从秦国人手中得到五百匹良驹契书……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单论这些收获,就算下去根本没找到什么秘藏宝物,他们公输家也发了一笔大财。
这支队伍,从一开始的二三十人,到最后正式出发时,已经超过了百人。诸国之中几乎都有人加入,各自拿出看家本事和财宝土地,才换得其中一席之地。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汇集了形形色色的能人,公输墨心中也安稳了许多,先前的忧虑之心稍减,豪情顿生,想着公输盘虽天资过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若论技术和经验,比他还差得远了。那小子都能带着孙奕之两人进入玄宫,他带着这上百人的队伍,其中能人无数,又如何去不得?
赵无忧足足歇息了一个时辰,其间还有个郑国的世家弟子送上灵丹以助其恢复,这些人都指着他帮忙驱散蛇群,各种灵丹妙药大补之物流水般送来,他只选了几样有助于内息体力恢复的,其他都婉言谢绝,态度之温和有礼,不卑不亢,倒让人对这位来自晋国的年轻使者另眼相看。
毕竟,这几年来赵鞅在晋国改革军政,成绩显著,逼得昔日劲敌齐国都退避三舍,加上如今齐国被吴鲁联军大败,晋国之强,更甚往昔。若非近年来南有吴国西有强秦崛起,中原之地,尚无一人能与晋相争者。
而赵家在晋国灭智、中行氏后,连这两家领军一并裁除,自此再无可挡之人,真可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一个家族出来的子弟,自是可结交的良友,加上此人风采卓绝,才华出众,自然如众星捧月,就连公输耒在他身边,也被衬托得一无是处。
公输墨看在眼里,心头涌上的滋味那一个酸涩,以往儿子纨绔一些,说是慈母多败儿,公输家如今富贵之极,倒也无需他再亲力亲为,公输盘那般勤奋努力,只因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如今看到赵无忧,同样是世家子弟,生于膏粱锦绣堆中,可人家的孩子,这般风采出众,谈吐不凡,一下子就将自己的儿子比成了废柴。
他却不知,赵无忧虽出身世家,赵家的门第不知比公输家高多少,可他只是个庶子庶孙,若无前些年在楚国的历练,这会儿也不过是个帮闲打杂跑腿的。
出身决定的,是起点,而在路上每个人不同的选择,才会决定他们最后所走的路。
赵无忧跟着公输墨走进玄宫地道时,看着那数十级白玉石阶上散乱的白骨,感觉到公输耒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又开始用力,知道他在害怕,有些不屑,却也有些羡慕。
如此纨绔,都是被娇养出来的。有父母宠爱,吃喝不愁,恣意妄为,才能任性地变成个一无长处的蠢材。
他从懂事开始,就在生死线上挣扎求生,才能有今日的他。就算如此,他还要屈居人下,被这些天生好命的嫡子们呼来喝去。他想进玄宫,不单单想要找到青青,更想碰一碰运气。从看到盲蛇堵住玄宫入口开始,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这里绝没有一个人,曾经有过他那样的经历,在南楚大山万蛇窟中,若无人教他这御蛇之术,他早已成为那些毒蛇的腹中物。
昔日的磨难,成为如今的依仗,他有着说不出的预感,自己与这座传说中的圣地,似乎有种奇怪的联系,此番进去,或许便会改变他所面临的困境。
有他跟随,公输墨少了盲蛇的干扰,很快便查出了石阶上的机关,这石阶不能逐级下去,其中有几级石阶只要一踩,便会触发机关,惊醒盲蛇。好在有赵无忧,单阶激发出的盲蛇并不多,不用他废多大力气便可驱离。饶是如此,一行人的进度也极其缓慢,一级一级地测试,步步心惊,几乎是踩着前人的尸骨走下去。
方到石阶尽头处,众人便看见一处陷阱,赵无忧探头朝下看了一眼,看到下面的累累白骨,不禁皱了皱眉。先前听卫王宫的人说,除了那个内侍之外,青青是第二个下来的人,孙奕之领着那个公输家的人也跟着下去,之后就再没有他们的消息。这地上的白骨,除了身边破烂不堪的衣饰之外,根本看不出身份。
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面没有一个女子。
青青既然活着,想必已经进入玄宫。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既然她能进去,他一定也有机会,若是能进入玄宫,得到颛顼秘藏,莫说赵家,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可去?
“咦?石壁上是什么?”
公输耒紧贴着他,寸步不离,感觉靠着他,便可远离那恶心的蛇群,只是陷阱里的白骨太过密集,他不敢看,便抬头胡乱扫了眼石壁,却在石壁上方看到个一寸方圆的圆形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出来的,印痕很新,正好破坏了原本石壁上的游龙云图,看着格外扎眼。
他难得看出点东西来,格外兴奋,拉了赵无忧一把,便抢着先过去,那凹痕的位置很高,几乎快到石壁顶端,他踮起脚尖,才能伸手戳到那个凹痕,比划了一下,好奇地说道:“好像是被什么钝物撞出来的,这么新……”
“别乱动!”公输墨尚在查探周围的石壁,一听到声音,就看到他在那边石壁上又摸又戳的,冷汗都差点下来,怒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地宫中任何东西都不能乱碰,你不想活了,也别连累他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阵隆隆之声,公输耒面前的石壁竟然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沉重的石门慢慢地打开,露出里面真正的玄宫正门。
“是我打开的!是我找到了玄宫正门!”公输耒哪里还顾得上听阿爹的教训,当即欢呼一声,便朝里面跑去。赵无忧紧随其后,一行人都急忙跟着冲了进去,生怕去的晚了,便少了自己的好处,转眼间,便将那方圆数百尺的门廊挤得满满当当,可面对紧闭的青铜巨门上那对面目狰狞的椒图,又开始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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