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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这么久,我和邵明伟在集团大楼里的电梯遇上了。上次面对面,就在他位于十二楼的办公室,那天的谈话简直好像在梦境之中,根本想不到我能够当着他的面说出我跟梁曼纬的事。再仔细一想,竟然也是快两年前的事情。期间我在这幢大楼进进出出,没有一次跟他碰见过。
这个时间本来也不可能遇见,一般上午九点,邵明伟早应该在他的办公室里。电梯从地下三楼上来,地下三层都是停车场,大概他不知道先到什么地方才来的,我一时有些纳罕。他瞧见我,目光和表情没有丝毫变动。他身侧的也是见熟的助理脸上依稀尷尬,并没有打招呼。我走了进去,电梯是公共设施,他总不能不让我搭乘,而且我又不是领他的钱做事。我按下八的号码键。电梯门缓缓合上,平稳地上升。
我出了电梯,进了位于八楼的沉律岑的影视公司。新电影筹备差不多了,几个演出也签妥了合约,剩下一些细节。本来这部片由沉律岑主导製作,他不参与演出,想不到方仪选角了两三个月,还是想要他演,甚至说动原着小说的作者改编剧本。沉律岑找我来协同製作,今天我就是特地来跟他和剧组开会,之前一直在外地。
新电影预计下个月开拍,到s市拍摄,剧本早已出来,也完成了大部分的歁景,拍了一大堆照片。有些场地特殊,需要找机关打招呼,或者提出申请。还有其它细节,包含美术、服装等等,所有与钱有关的事,全都必须慎重。只是前置,真正开始拍摄,直到后製,又不知道花掉多少钱。
不过,花钱还是最小的事。开完会,我感觉脑子里挤满了东西,忍不住头痛。我觉得沉律岑真是很聪明,他请我做这些事,只要付钱就够了,累的是我的人。
一些人出去了,我取出菸盒,沉律岑看了我一眼。我耸了耸肩,把菸盒收了回去。沉律岑和方仪起身,相互握了手。我也站了起来,与方仪握手,跟着沉律岑一块送方仪到电梯前。
电梯门关上,我和沉律岑走了回去,我说:「我以为你不拍。」
沉律岑说:「剧本好,没理由不拍。」
我说:「以你现在,根本不差几个好剧本。」
沉律岑笑笑。我说:「打算什么时候过去s市?」
沉律岑说:「我还有两三个拍摄工作,就这个月底之前吧。」
我说:「郭序那边等着杀青了,我明天再去一趟,也差不多了。」
沉律岑点头。他的经纪人董明芝迎面来了,自然找他的。我说:「你先忙吧。」
沉律岑点头,忽说:「菸少抽一点。」
我一愣,挥了挥手。我不打算再留下来,虽然也有我的办公室,还是以前使用的,只是职称变了。里头的东西也换了一回,越来越简单。我打算回去睡一觉,一大早的飞机回来,在飞机上也睡不着。这次回来我没有行李,反正只回来一天。我离开公司,坐上计程车,闭着眼休息。
我还住在何原介绍给我的公寓。住的窄一些,拥挤一点的,似乎也没有不好,心里的空洞也彷彿能够越来越小,越来越少。我和梁曼纬,我们之间到底谁欠谁多一些,根本釐不清楚。我的不信任,他的不表态,谁又比谁更活该?
这两年,我们的关係说起来简直冷淡,又好像可以随时很亲密。分开的话,梁曼纬就说了一次。也许他看我那样子觉得我太惨了。
换气过度。怎样都说不出话来,吐出的都是咻咻的锐利的呼吸声,空气又好像到达不了肺部。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状况,他开我的车送我去了医院,和我在急诊室待了一夜。整个晚上我没有力气说话,他大概不想说话。白天可以离开急诊,他又送我回去。他离开前,我抱住了他。
梁曼纬没有避开,一动也不动。等我放开,他告诉我,他再过两天就回伦敦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又说:「好好的吧。」
那天梁曼纬便离开了。后来能够见面的话,也会见面。到底梁曼纬又怎么想,我不敢知道。我们之间,模模糊糊的,又似乎还是以前那样。我不可能分手,这两个字,就算我再不高兴,绝对不说。我晓得,一旦说了出来,他是一定不会回头。
其实近两年我和梁曼纬见面的次数不多,他的事业重心移回了国外,有时在伦敦,有时在纽约,他很少回国,而我很少能够放下事情出去,越知道责任,生活也就不能随心所欲。
计程车停在社区前,我付钱下车,手机响了。我一看,陌生的号码。我接了起来。
想不到打来的是邵明伟的助理,他说,我的母亲住院了,几天前做完了手术。他告诉我:「董事长说您可以去看看老夫人。」
母亲年纪大,不可避免有些病痛,我倒不觉得心里怎么衝击。两年来我没有回家,父母也不曾打过电话来询问。当然邵明伟总会给他们一个理由,他们也总是不会质疑他的话。我想了一下,开车去了医院。
我直接上了病房,母亲住在特别病房,从电梯出来,马上有人来关切。我表明了身份,对方请我到一间会客室稍坐,等候他们确认。一会儿,一个女士来了,看起来像是公关,非常客气的,带我前往母亲的病房。这位女士轻敲了一下门,便有人来开门,一个中年妇女,家里请来专门照顾父母的看护陈妈。
陈妈看见我隐约吃惊,向我点了个头,「三少爷。」
带我来的女士走开了。我走进房间,母亲就躺在床上,身上接了几条管路,心跳监测器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嗶嗶声。母亲醒着,她问陈妈是谁来了。我走到床边,叫了她。
「妈。」
母亲向我看来,她头发花白,有些憔悴。她神色彷彿有些欣慰,一笑,说:「回来了。」
不知道二哥怎么对她和父亲说的,我默然地点头,拉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下。
陈妈拿起一个水壶,「我去装点水回来。」便出去了。
我说:「身体怎么样了?」
母亲说:「做了手术好一点了,医生说在心脏放了两个支架。」
邵明伟的助理在电话中已把她的病情说了一清二楚,突然心口痛,紧急送医,做了心脏支架的手术,因为她已经八十多岁了,术后更要严密地观察。我点了头,说:「爸在家里吗?」
母亲说:「在家,他的腰又不太舒服,要不是我这样,陈妈就照顾着他了。」
接着好像都不晓得能够说什么了。本来我和父母之间一向不太谈天,见面最多也只说一些问候的话,总有别的事情引走双方的注意力,但是这时候旁边没有其他人,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两两相顾,分外尷尬。我恍惚地想,别人家里在这种时候是什么样子?像是梁曼纬,他跟他父母平常怎么相处的?他再忙,为了他父母亲的事也会回来一趟,他们亲子之间想必很亲密。我又想到,他和他那个堂弟关係也很好。
其实他对他周围几个朋友,总也是十分亲密。他对我,说起来也没有不好。只是,他冷酷起来的时候,真是非常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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