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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鸡鸣初晓,渐就起床出了门,说是去查探病人病情。我因昨夜很晚入睡,就继续在床上贪睡,等我醒来,渐已经回来了。
渐看我醒来,就给我把脉,说:“你的脉象已经平稳。”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和手,“额头不烫,身子暖和。寒痢子暂时应该不会发作了。”随后他又给我打来热水洗脸,又喂我吃早点。
虽说自己刚刚病愈,可也不习惯渐如此待我,毕竟在山上时,渐一向喜欢欺负我,以便使我信服他向我灌输的理论。渐今日此番所为,又面有愧色,看来还在芥蒂昨日之事。我便对渐道:“渐,你不必太在意昨日之事,你是为我治病,不曾异心,我也不会在意。现在你此番作为,反倒像心中有愧,若非你真有异心?”
渐说:“我本无异心,只是心性未稳,不免有所轻亵,略有愧疚,既然你如此说道,那也就无可厚非了。”
渐的修心之学果真如长夫子所说已渐入上境,渐说完就面无愧色,予我的关照也粗浅许多,让我一时难以适应。
渐当天晌午又出了一趟门,直到夜色降下,才从外面回来。我被关在房中,早已不耐烦,看见他回来,拖着他就往外走。他从怀中取出一条青色面纱,让我戴上才许我出门,说是以防有人见色起意。虽然知晓渐此举似有蹊跷,但我游玩之心太重,也就未有顾及。
古廊街是蓟都历史最悠久,也是最热闹繁华的一条古街,渐就带我来了这里。
渐说,发源于长白山的石里罕江水有一支小小的支流穿蓟都而过,分为上中下三段,因而也被人们称为上河水、中河水、下河水。古廊街是沿着上河水两岸修建起来的,街子顺水而建,直到尾端的一座古桥—古廊桥,古廊街的名字也是由此桥而来。
此时已入寅时初夜,古廊街上灯火通明,街口处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青石门柱顶端,石柱上雕有联语,镶染金色—古廊桥上飞七星,天下情人共朝夕。街子两旁,多是商铺店家,各类商品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卖小吃的铺子,一家接一家,香飘四溢。每家铺子门前都挂着红烛灯笼,一串接一串、一排接一排,像是整条街上挂满了冰糖葫芦,整条街都被灯笼的烛光染透,行人脸上也映照着黄晕晕、红晕晕的烛光,看起来温暖极了。
街心的上河水上,许多小舟船舫穿流来往,络绎不绝。小舟上多是贩卖金石玉器的小贩,船舫上则常常见到船父在船头摇摆船桨,船篷中一男一女灯下对酌。月色烛光、风光荡漾,好生惬意!
从街口走进街子,街上往来多是些年轻男女,女子皆蒙轻幔珑纱面巾,着各色秀绢长裙;男子皆束发高冠,插一发髻,环佩青玉。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颇有不解,又有些明悟渐为何让我蒙上面纱。望向渐,渐不语,只让我跟着他。
进了古廊街,渐先带我去了一家名叫云裳轩的店给我换了身衣裳。渐说昨日只是粗浅的买了件大体合身的,今日给我换换风。渐给我挑了件孔雀飞羽长苏裙,袖口和肩上绣了金丝翎花,翠青色的上半裙身绣有孔雀展翅,下半裙身素色绸丝,绣有金花祥云,飞羽翔凌,腰身处还有缀有三根孔雀翎尾,华服精美,秀彩不凡。这与我在长白山上的衣着不大相同,在山上多是简单素雅的白纱朴衣,不曾有过如此华美的衣服。我再次疑惑地望向渐,渐说此裳甚好,恰合此时此景。
渐随后就带我去吃各类小吃,试图淡去此事,虽知渐故意如此,但我也乐在其中。
古廊街两旁的小吃商贩多在喊卖,以卖一根面的商贩声响最大。“姻缘一根面,千里情人来相见。今日七星节,天上七星连一线,地上细面连一转,吃我一根面,从此姻缘不怕断。各位有情人,走过路过不如看过闻过,看过闻过不如品过尝过。”我听闻才想起曾在万卷堂中的话本上看到过燕国的七星节。
七星节是燕国年轻男女寻找自己意中人的节日。年轻男女会在七星节的晚上聚集在一起,男子佩青玉,女子蒙绣纱。若是男子遇见喜欢之人,男子就会赠予女子青玉,女子若是不拒绝,便会收下青玉转身就走,走之前会告诉男子,下次相约的时间地点。女子若是不喜欢,便会摘下面纱,展颜一笑,以报之歉意。女子若遇上喜欢之人,就可以夺走男子青玉,男子就需跟随女子,到人较少的地方。不喜欢就要回青玉,也免得人多伤了姑娘的颜面,喜欢则会大方的邀请女子上酒家对酌畅谈。
渐见我陷入回忆,便说到:“我听闻,在蓟都,每年七星节,七颗明星都会映在古廊街上河水和中和水面,等到七星连珠的时候,七星中,牵牛和织女星会恰好消失在古廊桥上一个时辰。因而古廊桥被人们视为牵牛星与织女星跨过银河相会的地方,到七星连线的那个时辰,许多年轻又未婚嫁的男女就会上桥寻找自己的意中人,这盛会又被称为‘桥头会’,桥头会每年都会吸引许多人来,蓟都古廊街几乎年年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今日我带你来,一是寻一寻自己的缘分,二是也带你看个热闹。”说完,渐把一块青玉给我,让我环系腰间。“你还未满十四,尚不可参与其中,你就权当看一次热闹吧。”渐还说桥头会还要些时辰,就带我四处逛、四处品食小吃。
初见人世繁华热闹,我一路长惊短叹,渐则一路鄙夷。我惊世间的热闹有趣,叹自己是偷偷溜下山,不能长留。渐鄙夷我才见一点世面就如此长惊短叹,有失梅花派派风。随后渐也惊讶起来,不过是因为我的食量。
渐带我吃遍了古廊街的各路小吃,乌衣巷的油炸干、明安巷的乌龟子、柳林坞的酥烧饼、小笼包饺、回龙口的千层糕、脍子面……。其间各种滋味让人回味无穷、流连忘返。一路吃逛游览,直到逛遍了古廊街的两街十四巷,我们才到古廊桥。
古廊街以上河水为界,左侧为西街,右侧为东街。古廊桥上的两座楼阁也分为西楼阁和东楼阁。我与渐行至桥头时,已是人头攒动,只能远远望见古廊桥上的楼阁。渐与我在桥前分道,他去了东街,我则留在西街。临别前,渐还提醒我:“小柒你只是凑个热闹,千万不可收下别人的青玉,若是有人纠缠,你就把我给你的那块玉给他看。”
渐交待完后就去了东街,很快就淹没在人流中不见身影。我随着西街的人群不断向古廊桥涌去,古廊桥东西两阁的阁门还是是锁上的,人群拥簇在桥头两端。人们都望着天空,等待着七星连珠的那一刻。
“嘭,轰。”两声巨响,东西两阁的阁门大开,阁楼上响起鞭炮声,还有人从阁楼上撒下花瓣,人们争先恐后的往桥上涌去,期望能获得彩头,每年七星节,在古廊桥上成功的第一对男女会获得官府的奖励——一对产自中山国的合欢玉。
人们踏上古廊桥后,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往往是同行几人结伴攀耳,左右顾盼,小心仔细地观察眼前的人儿。我只能看热闹,就缓缓走在人群末尾,细细地看着、想着,觉着这山下的热闹也别是一番滋味。
我缓步走到古廊桥正中的廊桥仙(古廊桥中间三尺的地方,传说为牵牛织女星相会之所)时,劲头已经去了一大半。只能看着的我趴在桥栏上,又看上河水中荡来游去的小舟船舫,想是船上该是另外一番风景,又想到将来,可是谁与我同舟共渡上河水?渐忽然跳入脑中,我摇摇头,耳根有点微热。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为是渐,正想让他带我去吃其他好吃的。转过身却发现是两名男子,一名着青衫、一名着紫衫。青衫男子笑脸盈盈,紫衫男子一脸肃穆。
“丹兄,你看这位姑娘的眉宇是否有些像某位故人。”青衫男子笑嘻嘻的说到。紫衫男子不应,眉头却开始皱起,眼中略有所思。
“这位姑娘,可曾收到赠玉?”青衫男子向我问到,我摘下面纱,对之莞尔一笑,又拿出渐给我的青玉,告诉他我已有青玉。他见我摘下面纱的时候,眼中笑意更甚,余光看了看紫衫男子,大笑道:“姑娘如此闭月羞花之貌,多收一块青玉又何妨。”说完他就摘下自己腰间的青玉,塞到我手中。我本想拒绝,却感觉到一道凝重的目光。我抬眼望去,看见紫衫男子正注视着我,眉头深皱,似有千斤锁,锁住万般愁苦事;瞳眸深凝,凝注深渊万丈。我注视着他的眼眸,脸色涨红,脖颈发烫,思绪已然停滞,身子好似丢了魂,手脚发起了寒,眼前也开始出现黑雾。我心中一怵,怎会在这种时候发了寒痢子!
我渐渐昏了过去,耳畔还回荡着青衫男子的笑声。等我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在躺在梅居中。这,难道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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