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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何难之有（第1页）

随着十名膀大腰圆，跑得满身是汗的捕快差役，粗鲁地把衙门外围观的百姓挤开一条通道，胡宗宪下了马，一边向着那些呼叫着他名字的百姓抱拳唱诺，他缓缓地走入了衙门里，他走得很慢，也很稳。

事实上，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他似乎也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慌乱，似乎更多的关注，会让他更为冷静，更为清晰地看穿事物的本质。

胡宗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知县身边的杜某，那位沉默站在知县身边的杜某，看上去比知县更高一些，因为站着本来就是比坐着高——这是一句抖机灵的废话。

事实上，当有人坐着，而另一个人站在他的身旁，两者的地位，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坐着的那个人，要更高一些。

可这个逻辑，在杜某的身上并不成立，他站在那里，偏偏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就有一种他在俯视着所有人，包括知县在内的所有人的感觉。

“胡秀才，你是此案的人证，下官唤你过来，就是想让你讲一讲，你在这案子中的经历，当着父老乡亲们的面，你如实讲来便是。”知县的话里，透着浓烈的倦意。

换成谁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这明明就办妥了的案子，就算是差了细节，对两个已然失去抵抗意志的案犯，稍一用刑，什么问不出来？

突然来了杜某这么一位角色，于是好了，不方便用刑，以免被扣上屈打成招的名头，下面柳卫和上官强又开始翻案。

正确的说，是上官强开始翻案。

因为案子完全没法涉及到柳卫身上，甚至他还在堂上看了座，跟苏巡检一并，就坐在堂上听审呢。

那怎么办？他是正经官员啊，要办他，没有真凭实据，上官强又翻供，知县又不能用刑，知县又不可能有权利把柳卫革去官职，那就只能给他看座了，还能怎么办？

柳卫此刻看着胡宗宪进来，脸上却就流露出值得玩味的笑容：“胡秀才，你向来是能说会道，来，你好好说道说道！哈哈哈！”

这个时候，胡宗宪却就注意到，知县身后的杜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于是胡宗宪便也展开了笑容，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啊，我自知无不言。”

然后他便拱手唱了个罗圈诺，然后对着知县说道：“回禀明府，这柳副巡检，据闻是孤月观长生子道长萧铁壁的胞弟，但这一点，暂无实据。学生所知道的，是柳副巡检找不到萧铁壁留下的藏宝，所以泄愤屠杀与此事可能相关的人等，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他所屠杀的人等，除了程某之外，还有小镇上陆府，这一点，可以在柳副巡检平时巡视的山寨里，找到杀人的凶器，以及那些妇人身上的首饰。”

“你胡说！”柳卫禁不住戟指着胡宗宪怒骂道。

胡宗宪一点也没有动气：“不是放在寨子里，难道你敢放在他处？”

“我怎……我怎么会知道凶器在哪？哼，胡秀才，你要这点本事，还是早点回家读书去吧，不要来这里胡言乱语！”柳卫开始想说什么，但打了个嗝，却终于没有说下去。

胡宗宪也并没有因此而可惜，只是笑嘻嘻地说道：“是么？你柳副巡检有本事，找到程某藏宝所在没有？你要有本事找到你哥留下的财宝，你也不用去干出为了抢钱，灭了陆府满门的事，你啊，所谓七窍玲珑心肝，你是可惜了，六窍，六窍玲珑心肝！”

“哼，你现在知道服软了么？便是赞我一句六窍玲珑心肝，放心，下官记性很好，你做过的事，下官都记得清清楚楚。”柳卫气得要疯了，根本就不管身处公堂。

知县边上那杜某，此刻却憋得极辛苦。

“你记性再好，一天没找到宝藏所在，你就一天没空来找我报仇，对吧？呵呵。”胡宗宪却是对着柳卫寸步不让。

然后胡宗宪回头望向上官强：“你是豪侠，便要做豪侠的事，你要想清楚，如果最后交不出那宝藏所在，你能逃得了一个死？不过是被官府明正刑典，还是在荒郊野外被杀弃尸罢了！不要一生英雄汉，最后落得，被野狗撕咬、尸骨不全的下场！你好好想清楚。”

别人听不懂胡宗宪的话，在场至少有三个人是听得懂的。

或者说，应该听得懂，柳卫肯定是其中一个，但他现在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似乎没有想通这关节，或者说，他想把面前这节先应付过去，其他事务再徐徐图之；

上官强当然知道，胡宗宪在说什么，如果不是找不到宝藏，何必去掠夺陆府？何必灭门？

而站在知县身边的杜某，这个时候，眼睛却就亮了起来。

“秀才，老子问你几个事。”上官强想了想，回头向胡宗宪说道，“你若真的另有人证，不是在诈老子，老子就听你的！”

因为刚才柳卫悄悄告诉他，很可能胡宗宪只是在诈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其他出卖他们的内鬼。

这也是上官强敢翻供的根本原因。

因为如果没有其他的内鬼，只要他咬紧牙根，那这一关，未必就撑不过去，何况堂上还有那杜某杜先生！

胡宗宪笑了笑，却向知县拱手行礼，因为这县衙是知县的舞台，他胡秀才要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当然要先跟知县打开招呼。

知县要有办法，也不会让吴捕头去召唤胡秀才过来，如今看着胡宗宪识趣，自然也就挥了挥手，示意他放手施为就是。

“投诚的知情人等，早就送到直隶的锦衣卫去了，放在这绩溪，让你们来灭口么？不过你要问，只管问。”

上官强伸出舌头，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为什么老子要从醉仙楼辞工？为什么老子在四海楼干了几天，又要离开？肉铺那里，你有什么物证？物证，你不要告诉我，是内鬼告诉你的，你说肉铺有问题，物证呢？”

胡宗宪望了一眼杜某，笑着冲他遥遥点头，然后回身对上官强温声说道：“何难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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