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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倒也好,总算找到和她独处的机会,他心头也有暗暗的窃喜。但这种欢喜,在他能力受限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凡人是真的渺小,简直蝼蚁一样,三界之内最不堪一击,却又最好勇斗狠。
他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隆隆地,踏碎乾坤一样。不时有箭啸从鬓边划过,他将她密密地护在怀里。
崖儿抬眼看,他们逃亡的方向竟是正北,就像宿命的轮回,父母走过的路,她要再走一遍。以前无法想象那种兵荒马乱,直到现在,和她在乎的人一起,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她心头发凉,一叠声嘱咐:“你要小心背后。”
他唔了声,没去细数,总有两三支命中吧。反正他不会死,现在只庆幸把她护在怀里是正确的。他曾经在天行镜里看过她父母的遭遇,慌不择路时,细枝末节都关乎生死。虽然最后的结局无非如此,但如果她母亲能活到生下她,也就没有后来悲凉的剖腹取子了。
熟悉的雪域,曾经是她幼年的天堂。奔进入口时,倒没有她父母当初的恐慌。她知道哪里能甩掉这些人,只是她的引人闯入,可能要让这雪域不太平了。还有狼群,扰乱它们的生活,她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策马奔向悬崖边缘,猛地勒住缰绳,白马发出高昂的嘶鸣,惊起了雪杉顶上栖息的群鸟。于是漫天都是扑簌簌的,翅膀拍打的声响,一片嘈杂之后,于蓝夜下散尽。树丛中开始有身影穿梭,崖儿知道,狼群已经被惊动了。如今的白耳朵,风采远胜从前,它一直记得她,多年的老友不需要多言,它知道怎么保护她。狼王回头看了她一眼,待他们登上栈道,狼群聚集在崖边,截断了那些追兵的去路。
雪狼的个头很大,立起来足有两人高,数量又多,一群约摸有四五十头。五大门派追至这里尤不死心,有人试图闯入狼群圈定的禁地,刚迈前一步,便被撕成了两截。
血洒了一地,狼群摆出攻击的架势,发出了警告式的低吟。那种整齐的声浪像闷雷滚过地面,如果现在有一人敢妄动,那么狼群便会群起而攻之,没有将雪狼一击毙命的身手,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五大门派的人被迫后退,退三五步,并不能令狼王满意。它压着脊梁一步步逼近不速之客,猛然一声咆哮,震慑住了盟军的首脑。他们慌忙下令全员撤离,在狼群的驱赶下,退到了雪域入口的两界山外。
“该死的畜生!”几个汉子愤然大骂,然而又无可奈何。岳刃余的女儿还活着,这是等待二十二年后才重现的希望,绝不能再错过了。众人商议一番,达成共识,“就地驻扎,不信他们能一辈子不出雪域。”
外面乱哄哄搭建营地时,早就找到山洞栖身的人已经生起了火。
崖儿看着紫府君背上插着的三支箭纳罕,“都快成刺猬了,你不觉得疼么?”
痛感对他来说,可能只有凡人的一两成。但为了配合她的惊讶,紫府君很应景地跌坐下来,连咳了好几声,气喘吁吁道:“可能伤了肺……”
这下崖儿慌了,她一手撑腰,一手抚额,转了两圈才想起来扒他的衣裳。结果一看之下几乎崩溃,一支箭从他的左肋透体而过,箭尖上满布红色的血渍,果真伤得厉害。
她顿时白了脸,跪下抱住他,“你不是神仙吗,神仙应该不会死吧!”
他虚弱地合着眼,“我驻守人间,当然是人的躯壳,伤得太重了也会死的。”
他也会死,在她失去父母和祖父后,还要失去他。崖儿心头颤抖起来,扶他靠着石壁,小心翼翼道:“我替你把箭拔出来,你不会死的。你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拿回鱼鳞图,没抓我归案。还有,我们同房好几次,我的肚子半点动静也没有,你想过吗,是不是你不行?”
这下死人都要被气活过来了,紫府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一向缜密,怎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很久了吗?”他脑子都空了,暗忖难道修道万年,真的修空了身子?
崖儿点头,趁他发呆的当口,撅断了刺穿他的箭首。
他无知无觉,只是满脸深重的阴霾,那双天宇静阔的眼睛里,逐渐弥漫起了哀伤,低着头思量,“第一次,是壬辰月辛未日……”然后一本正经推算,“其实到今天不过两个多月而已。”
崖儿揪住了他背后的箭羽,“可是两个多月,已经能够把出脉来了。”猛地一使劲,拔出了顶深的那一支。
他轻轻啊了声,倒也没太大的反应,扭头看她,温声道:“叶鲤,把你的手给我。”
崖儿只得把右手递过去,“我自己也瞧过,没有。”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再确认一下。”
男人对于这方面还是很看重的,到了什么阶段操什么心,似乎是种本能。崖儿在他把脉的时候又拽出一支,忙看他神情,他不过皱了皱眉,琉璃般的手指覆在她腕上,微侧着脑袋,仿佛在做什么学问。
确实是没有,他一手挡在唇前,尴尬地笑了笑,“也好,不耽误你闯荡江湖。”
在他说话的间隙,她把第三支箭也拔了出来。
可是那三个箭孔血流不止,嵌在斑驳的后背上,显得有些狰狞。她来不及问他背上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随身带的手绢堵不住那些窟窿,情急之下解开夜行衣,把里面的小衣脱了下来。
他吃了一惊,忙调开视线,也不知是箭伤的缘故,还是受了她的刺激,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她揭开他的鹤氅,把小衣压在他伤口上为他止血,然后一手环过来,紧紧扣住他肩头,什么也不说,却能感觉到她的双手在颤抖。
好像吓着她了,他有点后悔,抚了抚她的手臂道:“我不会死,刚才只是和你开玩笑。”
可是那玩笑,却让她有魂不附体之感。她倒没抱怨,温顺地将脸颊贴在他颈间,“我母亲当年就是中箭身故的,所以我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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