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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另一个角度（第1页）

至于和王举人的恩怨，刘秀才有另外的说法。

“王举人年少时，屡次酒后暗示，当时的吏部侍郎，其实才是他生身之父之类。当然他没有明言，但后来第二年，他就中举了，接着在家中苦读了三年，就准备上京赶考，并且信心十足，大有此去必能金榜题名的架势。”刘秀才回忆着往事，不住的苦笑摇头。

人，有了贪欲，才会受骗，按他所述说的，大约也是脱不了这样的范畴。

“我有贪欲，我比他还早两年考了秀才的，但乡试这一关，却屡屡不中，他一试而中，如何能教我不羡慕？但当时年少，谁又觉得自己不如人家？自然想着，他说不得，是有人关照的！而他酒后的话，可能开始只是玩笑，但我自己愿意去信它，渐渐的，愈信愈坚，到了他想澄清时，已经无法澄清了，我已经不愿意接受，那是醉话。”

所以王举人见到这样，他就起了心思。

“当时他家中并不如现在宽裕的。这才十几年，很多老人还在的，问一问就知道了。”刘秀才说起来很有自信，也显得他比王家老仆要更有说服力，“胡兄，不必讳言，对于不是豪富之家的人来说，上京赴考是一项很大的支出。穷家富路，你不敢不富，要不半路打劫没钱给强人，命都没了！你在外面饿上一顿，说不好就染上风寒，就客死他乡了！”

胡宗宪听着不住地点头，这是真的穿州过府做生意的人才有的觉悟，他所说的，的确是实情。所以胡宗宪伸手示意刘秀才往下说：“所以当年，王举人看着我对他的酒后戏言越来上心，越来越认真，就把这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他跟我借钱，借一笔足够上京赴考的钱。”

“当时我同样也不宽松，和他家境是差不多，实话说，一般来讲，能走在一起，家境也是差不多的，这个十几年前的事，府城和县城都还有许多老人在，有文友在，在同窗在，随便一问，就能问得出来的。他答应了我一件事，就是保我三年之内中举！”

于是屡试不中的刘秀才，就上钩了，答应了借出去这笔钱。

因为他相信，作为吏部侍郎私生子的王举人，用他自己的经历，证明了对方是有这个能力的——在当时的刘秀才看起来王举人的水平是比不上他自己的！所以他觉得只要能保证自己三年中举，不要说借钱，就是白给他这笔钱，他也愿意赌了！

“我哪里有那么大一笔钱？于是我就利用自己主持族里事务，卖了家族里，祖上传下的一百亩水浇地，凑了那笔钱给他。第二次又挪用了公中卖掉一间大宅的钱银，又凑了一笔借给他。后面不用说，胡秀才你也知道，他考了两次，都没有进士不说，答应我的，三年必中举，也是泡影。”刘秀才说到这里，不住的苦笑，“而这么卖掉祖业的我，在家族里，当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我在家里哪里还有脸面呆下去？拙荆变卖了她的嫁妆首饰，还了一部分钱给公中，然后我不得不放弃幻想，去操持买卖营生等事，八年过去，才算是回复当年模样，又再过了八年，算是略有起色。”

刘秀才说到这里，眼里便有一种异样的神色，一种类似之于信仰的东西：“但我是读书人啊！为生活所迫那是没办法，误交损友，那也是我鬼迷心窍，愿赌服输啊。我认了。但现在情况变好了，我要读书啊，这条路，我要走下去啊，我不服输啊，王某人都能中举，我为什么就不能中举？”

其实哪怕到了今天，他也不认为，王举人的水平，会在他之上，当年正是这种执念，让他相信了王举人的酒后醉话。但到今天，他倒是仍旧，初心不改。

胡宗宪听到这里，伸手示意刘秀才休息一下，笑着接下去说道：“但这些年，刘兄操持生意买卖，自然和往日文友就疏远了，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来举荐，所以便想着去寻王举人来举荐，是这么回事吗？这就是刘兄去王家的原因？”

“对啊，我想着当年被骗，愿赌服输，但至少他骗了我，我这么多年，也没有找他算账，他总归是亏欠我的吧？这么个忙，他总是要帮我的吧？”刘秀才很有些愤怒了，看起来，王举人大约就是连这个忙，也没有帮他。

胡宗宪却就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当年识穿了王举人的谎言，刘兄在家族里，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为什么不找王举人要钱？”

“这也是我愿赌服输的原因，他两次赴京赶考，两张借据我还保存着，上面落款就写着，某科进士王某某。结果我当年鬼迷心窍，简直睁眼瞎，没看出这猫腻。后面他都没金榜题名，那跟这借钱的人，不符啊。当时在族里拿出这两份借据，族中的长辈还是请公门老吏过来掌了眼，都说便是找他要，也是自取其辱。”刘秀才说到这里，不胜唏嘘。

于是十几年后，他也不打算找王举人要钱了，结果王举人却不肯为他找人推荐，反而卖了一间铺子，想凑出一笔钱来还给他。刘秀才说到这里，就冷笑起来：“若是当年，他将这笔钱还给我，那倒也罢了。十几年过去，我如今的境况，又不着紧这笔钱了。明明能帮的忙，他偏生不帮，想从我手里，拿回借据去？做梦！”

其实，这也是刘秀才，来随知县出游的原因。

“我不怕花钱，当年我信了他的鬼话，都敢借钱给他了。只要能凑合了推荐的朋友，便是有些花费，值当得了什么？胡兄你说是这道理吧？”刘秀才还真的是不忘初心，这性子和十几年前，其实本质上还是一样，有着极重的赌性，敢于押宝，敢于接受代价，也愿意承受结果。

对于这样的人，胡宗宪倒是很欣赏：“我还有一事不明，刘兄说那王忠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气话，还是有所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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