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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断尾之计（第1页）

两个时辰之前，在王家那窘迫的小院子里，王大头蹲在老妇人的跟前，恨恨地对着他的老祖母如此说道：“祖母，那秀才不是东西，他以为我不知道？呸！他本来可以帮我脱身的，他坏啊，他偏不，让我回来跟您商量，他就是要图谋咱们家那点东西罢了！您别在意，等这事过去了，我找机会，拍他一板砖！”

老妇人坐在藤椅里，泛着油光的藤椅，如她一般，经历了年岁月。

她伸出手，松弛的皮肤上有着点点的老人斑，她轻轻地抚在王大头的脸：“孙儿啊，你喜欢那小桃红？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头？你总不能说，娶不了小桃红，你就要让我王家绝了后吧？”

“孙儿不敢！”王大头连连否认，这个年头，传宗接代的责任感和习俗，还是很强烈的。

而且王大头也真没想过，娶不了小桃红，他就打光棍。他为难胡宗宪，就只是觉得不爽，或者说，妒忌胡宗宪近来的县城里的名声鹊起。

所以老妇人一认真问起来，王大头当然不敢跟祖母顶嘴，老实回答。

“除了娶妻生子，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头么？”老妇人又这么问道。

王大头想了想，笑道：“那我好好干活，掌柜的总会给我升工钱的，到时给您老人家买肉吃！”

“啪！”回答他的，是老妇人摔在他脸上的一巴掌。

但打了他一巴掌，老妇人却又心痛地抱着他的脑袋：“是祖母不好，是祖母不好。”

说着老妇人却就落下泪来：“孙儿，不怪你没出息，你没见过，咱们家阔过的日子，我还算见过，那曲终人散，最后的几个调儿，唉，好吧，我写一封信，你拿去给胡秀才，不要再跟人家作对了，听话。”

“祖母，可我，可我没用啊，我就是一个肉饼店的伙计，我，我没法子啊！”王大头别的不行，他最是孝顺他的祖母，因为老妇人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年轻时，这家景还勉强能维持，算是曲终人散最后几个调儿，其实也不算见识过阔气，只是她受的教育，她懂的体面，给她的一生，都留了烙印。

比如她从不会叫王大头这个绰号，小时叫乳名，大了叫排行，她有自己的讲究。

而王大头，也知道祖母对他，跟他父母，和周围的人是不一样的。

“莫要自轻，谁人生而知之？只是你有没有志气，重振家业。”老妇人示意王大头扶她站起来，准备是修书给胡宗宪。

王大头扶着老妇人，却看着她苍白的头发，那层层的皱纹，生命已经从她的身上，不知不觉的溜走了许多，而岁月正在让她腐朽，他便悲伤起来，悲伤有时也能给人勇气：“祖母，孩儿有这志气！虽不知道如何去做，但我也是条汉子，只要有机会，我总能施展的！”

老妇人停下了脚步，回身反握住王大头扶着她的手：“你只要有这个心，祖母死了也甘心的。你仔细听着，胡秀才就是你的机会，没错，你找机会，救他一救，只要你能救他一回，他以后飞黄腾达，手指缝里漏你一丁点，也足够咱们王家重新起来了。”

“救他？他跟衙门的捕头在一起啊，他们会保护他的啊。再说，他现在名声也好大，我要找大侠对付他，那些大侠都不敢，说是怕犯了民愤呢。”

老妇人听着就笑了起来：“他这样的胆大包天的人，要不就是夭折，要不总能冲天而起的，嗯，当然了，就他那性子，官至一品不出奇，满门抄斩怕也不出奇。不过这些话，你不要说出去，你只要知道，他这样的人，总是会有麻烦的，只要庸人，才会默默无闻的一生。”

王大头最孝顺他的祖母，所以上了公堂交了那封信给胡宗宪之后，尽管有差役带他下去休息，但他却是记得着祖母的话——其实也是看着录口供证词，爱看热闹的性子发作，便溜了过来公堂边上，看人录口供。

而程某突然发难，用脑袋砸倒一个差役，又击中另一个差役的脑袋时，王大头就跳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程某离胡宗宪很近，他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救胡宗宪的机会。

可是他和胡宗宪离得有些远。

于是王大头脱下了脚上的鞋，这时程某撞飞那仍站立着的差役，抢过了他的铁索。

王大头扔出了他的鞋，两只轮着扔出来。

而程某冲着胡宗宪挥出了铁索。

“啪！”、“啪！”两只鞋子准确砸在程某的头脸上，如果说那力道不足对程某造成伤害——让这个能把自己一条胳臂拗脱节，以求反击的狠角色，绝对不是一对布鞋能击倒的。

但是那腌鱼一样的臭味，不可回避冲入他呼吸之中时，程某一下子就呛到了。

而那条铁索，自然也就失去了力道。

吴捕头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就把程某拿住，后者当然不会束手就缚，但是在场那么多差役，一旦反应过来，便是吕奉先再世，被这么多人按着，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的了。

“一对臭鞋？我辛辛苦苦布局，从小镇一路隐忍到这里，就因为这一对臭鞋，整个布置无疾而终？”柳卫惨笑着摇头，他看着那对布鞋，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甚至他很认真地对胡宗宪说道：“我想过被你击败，是的，哪怕是死，我也认了，上得了场，自然就有胜败。就如你说的，我要杀你，你自然也不可能让我活。”

“但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无耻卑迫！你用一对臭鞋！你让人用一对臭鞋来羞辱我！啊！”如果不是包典吏一把按住他，柳卫能冲上去用牙齿把胡宗宪的咽喉撕开，他真的已经出离了愤怒。

“不是我安排的啊，我没想过要羞辱你啊。但我也没有义务，让你不受羞辱啊，对不对？”胡宗宪笑着对柳卫这么打趣说道。

而他冲着王大头拱了拱手表示了谢意，却就走到那被吴捕头带人控制着的程某身前，对包典吏说道：“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并不是程某人，那张人皮和那没皮的尸体，才是真正的程厨师！”

堂下那些刚才被吓了一跳的酒楼伙计，听着胡宗宪的话就笑了起来了。

因为不是他们之中一个人，认出了程某，是两家酒楼的后厨，都认出了，这就是程某。

现在胡宗宪却说，他不是程某，那么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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