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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媛微笑着给如松布着菜,特别是把桌上的肉食都堆在如松面前,瞧他吃的爽快,她不由唇边浮起点笑意。她又夹了筷蒸乳饼,包上鸭蛋黄儿,细细的裹成卷递给如松。
如松自小丧母,李成梁教子甚严,一生中对他甚少露出笑容。从来都是要求他先请过安,再规规矩矩的坐着吃饭,最是讲究食无语。他虽然生长在官宦之家,但自小就不曾撒过娇,也没有谁替他布过菜,此刻看到碗里堆得老高的菜肴,眼眶中忽然有些发红,把碗搁在桌上。
安媛甚是奇怪,“怎么不吃了,这饼不合口味么?”她说着自己夹了筷尝了尝,奇道,“这乳饼蒸的不差呀,和京城春至斋蒸出的也差不离了。”
如松的眼眶里包了泪,拿起乳饼咬了一大口,哽咽着说道,“好吃,好吃的。”
安媛瞧他吃的又快又急,差点噎到,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壁拍着他的后背,一壁递水给他。
李成梁冷冷的站在门边,只看着房里的人。
“将军,”身后的索秋忍不住轻声唤道,她原觉得自己最了解李成梁了,李成梁教子严厉,绝不会允许如松在小节上出差错的。她轻描淡写的告状,虽然言辞不重,但“没规矩”三个字却足以激怒这位行伍出身望子成才的将军。
然而此时,她却忽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如松手里拿着半张乳饼,嘴还微微张着,却扭头向屋外瞧去,一眼看到父亲沉稳如山的身影立在门畔,他瞬时向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站起身来,一脸沮丧的垂下眼眸,低声道,“父亲……”
李成梁慢慢的走进屋内,身上的玄色披风微微摆动,一举一动中都蕴了几分沉意。安媛虽然依旧坐在原位,只是一看到李成梁进来,面色却沉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筷子,。李成梁直走到小桌前方才停步,他瞧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长眉忽然一挑,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吃得这样清淡简单?”
索秋赶紧赔笑道,“安媛妹妹身子还没大好,大夫嘱咐着厨房做些清淡的饮食单独呈给妹妹用……”
“这菜色很简单么?”安媛拿筷箸点了点面前的水晶倭瓜笋丝,毫不在意的说道,“零零总总也有七八样菜色,和小户人家相比也不算简单了。如松还是小孩子,天天吃些大鱼大肉的并不健康,偶尔吃些清淡的反而对身体更好。”
“健康?”李成梁玩味似地瞧着她,眉宇间浮着淡淡的笑意,“你这词用得到是新鲜。”他说着回头吩咐一旁侍立的玉簪道,“再添副碗筷来,我就在这里用晚饭。”
“将军。”索秋急急的唤了他一身,面上很是尴尬,“妾身都做好了饭菜,前厅里张罗了一桌子,都是山珍海味,何必在这里吃些清淡寡味的粥食。”
“那些大鱼大肉的吃腻了,偶尔尝尝清淡的也好,”李成梁的口气并不严厉,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象。他早已顺手拉了张凳子,自顾自的坐下了。伸著夹了筷面前的红心鸭蛋黄,学着如松的样子包在乳饼中咬了一大口,不住连声称赞道,“果然是美味。”他说着亦头也不回的含糊说道,“索秋,你也可张个凳子来坐下一并吃了。”
“妾身不用了,”索秋的面色很是难看,她幽幽的盯了安媛一眼,眼底透出几丝青黯来,冗自强挂着笑容道,“将军就在这里陪着妹妹慢慢用吧,妾身去外厅吃了。”
望着索秋姗姗而离去的身影,安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发怔的望着面前的饭菜,面色一沉,虽没什么言语,却不再动筷子。李成梁斜觑着安媛的脸色,眉头微拧,也把筷子搁了下来,竹筷碰在青瓷的箸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而他的声音里却蕴着几分怒意,“你这是个什么意思?见我来了便不吃了?”
如松很有眼色的接过玉簪手里福寿纹的青花瓷碗,替父亲满满的盛了一碗糯米粥放在面前。又小心翼翼的轻轻牵了牵安媛的衣袖。
安媛瞧见如松明亮的瞳眸中透出祈求盼望的神色,不忍拂他的意思,勉强回过脸色,拿起碗筷,轻轻敲了敲碗壁,面无表情的低声道,“吃饭吧。”
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闷,如松瞧了瞧父亲,又瞧了瞧姑姑,见他们两人都各自闷闷地吃着自己的饭菜,并不讲话。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几次想开口,又害怕父亲斥责自己,只得咽下。
安媛吃的极慢,李成梁却吃得极快,他本是行伍之人,平日里带兵贯了,拿起两张乳饼裹成卷,就着菜肴风卷残云的用了两大碗糯米粥,用完之后,便径自离去了。
从这日后,李成梁虽然没说什么,却日日回家后都是在安媛房中吃饭。安媛倒也不理睬他,只是冷冷的吃着自己的菜饭,偶尔与如松轻言细语的交谈几句,全当没有李成梁在眼前一般。
如松有心在父亲与姑姑间做些调解,好几次都提起了曾经同住在嘉峪关时的话题,偶尔也会说起这次姑姑受伤的事,可是安媛和李成梁却无一例外的保持着沉默,并不接腔。如松只得作罢。
自此之后,安媛虽然还是神情悒悒,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直到王大夫有一次来替她诊过脉象,含笑的点点头道,“姑娘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心绪还是不佳。平日里可以多看看书,找些消遣,兴许对身体恢复有些益处。”李成梁深以为然,便默许安媛可以每日里去自己的书房读书。
这日李成梁接到紧急的军情奏报,蒙古部落有异动,他一早便赶往边塞巡边。到了日暮降临的时候,索秋却很是难得的来了书房。自打那日后,安媛便不太搭理她,此刻也只是坐在书桌旁淡淡的行个礼,并不是太热切。虽然才是傍晚,但秋日天暗得甚早,房内光线不好,还点着蜡烛。
索秋瞧着安媛冷冰冰的样子,倒也不生气。她穿着一身嫣红的朱衫衣裙,脸上抹着鲜艳的胭脂,朱唇亦擦的晕红发亮,从灯下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红彤彤的。她还没开口,倒先笑了起来,很是热切走到书案旁,探身去看安媛手里的书,问道,“安媛妹妹在看什么书呢?这么专心致志的?”
“书房里随意找了闲书,得空翻翻罢了。”安媛把书搁下,冷冷的望着索秋道,“嫂夫人来找我有事么?”
索秋看着安媛一双明眸如寒星般闪闪生辉,心里有些发怵,她目光躲闪着笑道,“哪有什么事,我不过是专程来看看妹妹身子骨好些没有。”她见安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额上忽然有点冷汗冒出来,借故退了几步,握着手帕子强笑道,“妹妹这些天看起来身子好多了。要我说妹妹虽然是个女儿家,可比男人读书还要用功些。天天都瞧着这些书,可不都要瞧成女学究了。”
安媛听她语意关怀,她原就是个不记仇的人,到底微有所动,亦颔首微微笑道,“学究到说不上,只是得空无事,打法时间罢了。”
索秋抿了抿嘴角,望着安媛倒扣在桌上的薄薄书册,上面却是几个蓝墨印的小篆,她面上露出些纳罕之色,疑问道,“妹妹看的这是本什么书?怎得这几个字这么弯弯曲曲的难认?”
“《煮泉小品》,”安媛见她面露茫然,便耐心解释道,“这是讲煮茶品水的书,写山势水脉的走向不同,水质的差别很大,用来煮茶的水便有了好坏之分。而烹调一杯好茶,还有器皿,投茶,用水等诸般讲究,这其中品茶斗茶的高下,还颇有些趣味。”
索秋面上微微露出一点羡慕之色,“我只知道个吃茶罢了,哪知这里面还有许多讲究。怪不得前几日我沏了龙凤团茶,将军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李成梁爱饮茶,家中茶物器具都是上佳的,但饮茶之人对用水和技法的要求亦高,索秋沏的茶哪里能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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