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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夫人满脸讶异:“母亲,这话怎生说?忠儿见着萧家的雪溪了?”
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就莫在我面前装糊涂了,莫要以为我不知你打的算盘。当着我的面倒是说得好听,你明明知道那是公爷打算为老大迎娶的姑娘,还让忠儿去招惹。这是想要兄弟阋墙么?这就是你的贤惠?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害了忠儿,还累了国公府的名声,让人看够笑话,你满意了?”
杜夫人愣怔片刻,顷刻间泪流满面,跪下去道:“母亲,忠儿做错了事,便是儿媳没有教导好,请您老人家责罚就是,儿媳断然没有半句怨言。可忠儿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还请母亲告诉儿媳,也好先行补救,然后儿媳再负荆请罪,请母亲责罚。”
不辩解,不喊屈,一来就认错,然后直指问题的要害处,这个儿媳当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老夫人揉了揉额头,也没心思去追究到底是不是她有意指使蒋长忠去搅的局,直截了当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便,道:“忠儿被人挖坑给埋了,这回脸丢得够干净,还无法辩解,我看短时间内他是没脸出去见人了,就是他老子弟妹只怕也要被人笑话。”
杜夫人擦着眼泪道:“母亲,您要说儿媳有私心,那也是有的。儿媳本是想着,这孩子被管得有些发蔫,天真软善,不知好歹,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恰好听说有这么一场围猎,去的又是军中的家眷们,本性纯良忠义,才会让忠儿去走走,多认识几个,学学做人处事,对他将来也有好处。怎会想到萧雪溪那样的人也会去,宗室子弟也掺杂了进去?
不然儿媳怎么也不会让他跟这些人混到一处,惹出这样的祸事。至于老大,儿媳心中对他只有愧疚,恨不得想个什么法子好生补偿一下他,但愿他不要怨恨我们,将来也能到您和国公爷面前尽尽孝,疼爱他的手足兄弟,哪里又会特意去坏他的事?您也知道,国公爷多年以来心中那点念想,我怎敢去惹得他不高兴?我这些年与那边的亲戚几乎断了来往,为了就是让他高兴些,怎敢做这种糊涂事?”说完泪如泉涌,伤心不已。
老夫人沉默不语。
蒋长忠正在换衣服,忽见老夫人身边一个丫鬟进来,将先前伺候他的丫鬟找借口赶了出去,低声道:“公子爷,夫人已经知道了,让您出去后什么都不要管,只要认错就好。”然后在蒋长忠耳边轻声嘱咐了一回。
蒋长忠换了衣服出去,见他母亲哭得梨花带雨,立即往前跪倒,大哭道:“娘,都是儿子不孝,害您为难了。”
杜夫人流着泪狠狠将他一推,厉声骂道:“孽畜!不争气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做下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不必等你父亲回来,我先收拾了你!大家便都清净了!”与蒋长忠想隐瞒死赖到底的想法不一样,她清楚得很,自家儿子做的这事儿是瞒不住的,一查就能查清楚,与其此时替他遮掩,过后又被揭穿再被臊一回脸皮,把她一起拖进去,不如这个时候就将她的态度端正了,把老夫人争取过来。
蒋长忠听她这意思竟然是一来就断定是他做了不体面的事情,不由“啊”了一声,喊屈道:“娘,真不是儿子做的,儿子冤枉!”
杜夫人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搧在他脸上:“闭嘴!孽子!还敢狡辩!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若是肯听你爹的教诲,听我的话,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哪会遭致如此羞辱?不自重者,取辱。你还敢叫屈?还敢隐瞒欺骗你祖母?如今全家的名声都被你拖累了,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我打死你!”随即一边心酸落泪,一边打蒋长忠。
蒋长忠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儿子知错了,再不敢了。儿子只是长这么大,自来不被爹爹瞧得起,他们都嘲笑我说我不如大哥,说我是孬种。儿子一时糊涂,便想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哪成想是刚巧入了人的圈套……”
老夫人心中的那点陈年隐痛被杜夫人的一番倾诉和她母子二人的哭声勾起,一时觉得心痛如绞,挣扎着一声断喝:“都给我闭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杜夫人与蒋长忠俱都闭了嘴,回头看着老夫人,老夫人沉稳地道:“现下第一桩最紧要的是,马上登门去向九郎赔礼道歉,如果他肯出面说清楚这事儿是误会,那是最好。就算是不能,也不能叫这仇更加结深了,他闭了嘴就好。第二桩,便是去查查,这后面到底是谁在捣鬼。把跟着忠儿去的所有人都给我锁起来,查不清楚不放松。第三桩,忠儿将这几日的所有经过一一说来,不准有半点隐瞒。”
见老夫人出手,杜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她都想到了,只不过老夫人性格好强,自己又有嫌疑,无论怎么说怎么做,在朱国公眼里都落不了好,不如老夫人出面来统筹安排,查出来无论是谁在捣鬼,也都和她无关。
蒋长忠跪在地上,只比先前说的版本多增加了一点点,能够隐瞒的统统隐瞒干净,包括他用豹子吓唬人,约牡丹算计蒋长扬和萧雪溪,主动勾搭萧雪溪等等都是一字不提。老夫人听得累了,闭上眼睛,“下去吧,我歇歇。等国公爷回来,让他马上到我这里来。”却是不留蒋长忠在这里了。
蒋长忠正要说话,杜夫人给他使了个眼色,瞪着他道:“孽畜,你扰得你祖母不舒坦,还不赶紧跟我回去,让你祖母清净会子?”
蒋长忠不敢多言,蔫蔫地跟了杜夫人行礼告退,杜夫人给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才转身离去。如果不出她所料,老夫人这是要背着她母子二人与朱国公谈论关于蒋长扬的事情。想必老夫人也是有所怀疑。
老夫人想念蒋长扬这个长孙不假,但痛恨不原谅王夫人也是真。兴许她是想补偿蒋长扬,喜欢蒋长扬的能干出息,但她绝对不会喜欢一个离开十多年,满怀仇恨,刚回来就把整个家搅得乌烟瘴气,已经和他们不是一条心的人。杜夫人给蒋长忠理了理头发,叹了口气,她就不信,这个几乎算是由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孩子在老夫人心目中没有蒋长扬那个陌生人重。
母子二人从老夫人的居处走出来,穿过冬青树环绕的小径,将要走到杜夫人住的院子时,迎面来了一个眉清目秀,身材高瘦,举止儒雅的少年。那少年见了二人,立刻脸上含笑,上前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地和二人行礼问好:“母亲万安,哥哥好,你们是才从祖母那里出来么?”正是蒋三公子蒋长义。
杜夫人温和地望着他一笑:“义儿这是要去哪里?”
蒋长忠也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书呆子,穿成这个样子,是要往哪里去?”
蒋长义笑道:“我与几个同窗约好,要去曲江池芙蓉园荡舟吟诗。特为过来拜别母亲。听说母亲去了祖母那里,正要过去。”他看着蒋长忠发红的眼圈,却丝毫不问是怎么回事。
杜夫人叹道:“乖孩子,难为你这般懂事,你哥哥倘若有你一半,我就不会如此操碎心了。”
蒋长义疑惑地看看杜夫人,又看看蒋长忠,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哥哥比我强多了。咱们朱国公府靠的军功起家,我却连最普通的弓都拉不开,更不要说别的……”
杜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吧,小心一点,湖上风凉,记得带个厚披风。”
蒋长义应了,却不忙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目送杜夫人和蒋长忠进了院子,又默默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杜夫人才进院子,就听见身边最得信任的大丫鬟柏香过来道:“夫人,线姨娘又犯病了。”
杜夫人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抬眼看向蒋长义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道:“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柏香领命而去,杜夫人严厉地看着蒋长忠:“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若是漏了一个字,我便不管你的事。”
听得蒋长忠说到见着了牡丹,并让豹子扒在牡丹肩头上吓唬过人,又找牡丹说过那种话后,杜夫人面色凝重地想了很久,低声道:“你实在是太蠢了,也不知道我怎会养出你这个儿子来。我少不得要亲自上门去替你赔罪,顺便会会这位何牡丹……”
而此时,朱国公面色凝重地听老夫人说完,握紧发抖的铁拳,怒道:“这个敢做不敢为的孽子……我这辈子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查什么查?也不必掩盖。他自家若是站得端正,怎会给人可趁之机?这事儿母亲不必再管,待儿子来处置。”
老夫人叹道:“我老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不想看到兄弟阋墙的惨剧。必须得拿出个章程来才行。”
朱国公猛地瞪大眼睛:“母亲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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