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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听得脸色煞白,事到如今也只有看运气了,便颤巍巍向她拱起了手,郑重道:“向娘子,成败全凭向娘子。只要能将我家郎主医好,日后我家郎主必定以性命交托,报答娘子大恩大德。”
南弦摇了摇头,“言重了,我受家兄托付,不过尽我所能而已。”
话不必多,她举步到面前,让人抬起他的头,在百汇和印堂处施了针。针入三分顿住,停留一刻,再入两分,停留一盏茶。这一盏茶的时间尤为重要,醒与不醒,就在此一举了。
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她仔细观察他面部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见汗水顺着他的鬓发缓缓流淌下来,那汗水像浸泡过橘皮一样呈黄褐色,起码知道药浴初见成效了。
再细听,他的呼吸渐趋舒缓,不像先前时断时续,说明心肺调息的能力在恢复。南弦心下暗喜,让人把他的胳膊捞起来,自己扣住他的腕子仔细分辨,果然脉象变得平稳有力,看来体内的毒素清除一大半了。
只是印堂那支银针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有浮动的迹象,南弦不解地凑过去仔细辨别,忽然见他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
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浓厚的渊色,几乎要将人的魂魄吸进深潭。那黑是底色,瞳仁倒映出的灯火,却像潭底升起的明月,斑斓幻海,令人惊艳又惊惶。
他不认识她,看她的眼神充满探究,也许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与他面面相觑过吧。
南弦心下一紧,忙松开手,他的手臂仍旧无力,轰然一声落进药汤里,激起一圈乌黑的涟漪。
“醒了醒了!”管事大喜,趋步上前问,“郎主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坐在浴桶内的人眼波微转,想皱眉,又嘶地吸了口凉气。
南弦这才想起针还没收,忙替他拔了下来,到这里也算大功告成了,遂对管事道:“人一醒,就没有大碍了。接下来紫芝汤不要断,再饮七日,药浴隔天一次,泡上半个月,体内的蕈毒就祛除得差不多了。”
管事连声说好,语调里夹带着哭腔,闷声道:“向娘子的恩情,实不知如何报答。”边说边跪了下来,“小人……小人……”
南弦忙上去搀扶,年轻的女郎,没有受过这样的大礼,很是心虚地推让,“举手之劳,愧不敢当。快请起,照顾病患要紧。”边说边让到屏风外提笔蘸墨,“我再开个方子,照着抓上十剂药,先吃七日。七日后换方子,届时劳烦派人来查下巷取,复吃七日,等药吃完,这病症差不多也就治愈了。”
管事一一应了,见她要走,忙道:“小娘子何不再留片刻?等我家郎主出浴,亲自向小娘子道谢。”
南弦说不必了,“做我们这行的,最不缺病患道谢,只要人没大碍就好。府上今后还要多留意,这次毒虽然解了,却也伤了元气根基,怕得耗上一年半载才能调养回来。贵家主年轻力壮不假,但也经不得再度折损了,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吧。”
管事点头不迭,“娘子说得很是,日后自然寸步留心。”亦步亦趋地将人送到了门上,再三道,“娘子的恩德,鄙府上下铭记于心。待我家郎主调养好了身子,再去贵府上当面向娘子致谢。”
南弦随口应了,转手将药箱交给了苏合,主仆两个登上马车,沿着清溪内巷往南去了。
长出一口气,管事退回内院,这时家主已经换了寝衣,安顿在床上。见他进来,启了启唇问:“人走了?”
管事说是,后怕地说:“这次真是凶险万分,再差一点儿,就救不回来了。”
床上的人笑了笑,“好在命大。”
倒也不是命大,还是多亏了事事有成算。
管事唏嘘一番问:“后日便要朝堂觐见,郎主还未愈,打算如何安排呢?”
跳动的烛火照亮羸弱的脸,他慢慢合上了眼,“险些连命都丢了,还如何朝堂觐见?这件事不必瞒着了,可以让建康城上下都知道。”言罢吃力地喘了两口气,自言自语般喃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圣上对宰执大臣们,也得有个交代。”
……
那厢南弦回到家,进门就见堂屋正中间躺着个人。
允慈在一旁看着,托腮道:“上阳阿兄,你这么玩下去,迟早会把小命玩丢的。”
卿上阳觉得话不中听,“我这是在钻研医道,怎么说成是玩儿?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去去去。”一连声,把允慈轰到了一旁。
听见脚步声传来,反转起眼珠子朝上望了望,立刻满脸堆笑,“其泠,你回来了?快给我扎针,我这么躺着太难受了。”
南弦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虽说这人行事很不靠谱,但他敢于拿自己试针,从来不祸害下人,这点倒是很令人钦佩。
取出银针,尖细的一线在灯影里晃了晃,还没等他有准备,就飞快扎进了皮肉里。南弦冷冰冰地说:“世上能把自己扎偏瘫的人不多见,你要是闲着无聊,就找点针线活做吧。”
卿上阳啧啧,“你们姐妹俩,说话一个比一个刻薄。我堂堂儿郎,怎么能做针线呢,真是开玩笑!”
南弦的视线轻慢地移过来,“做针线不给人添麻烦,至少不会把自己弄瘫了,又跑到这里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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