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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自西川奏凯旋,春风得意莫飘然。
凤翔龙舞迷魂阵,远胜剑门破险关。
办完秦王李从荣的婚事后,李从珂又一次踏上前往凤翔的路。此次没有带多少家眷与农具,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来到凤翔。药彦稠早接到皇上的旨意,已经在城下迎候李从珂多时了。他远远看见李从珂的大队人马向凤翔城迤逦而来,急忙命军士敲起了锣鼓,欢迎他第二次入主凤翔。李从珂在张破败、张敬远、武彦章的簇拥下,骑着马来到城门下,药彦稠忙不迭地迎上来,跪在李从珂的马前,高声道:“末将药彦稠恭候潞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说完,药彦稠仍爬在地上不肯起来。李从珂俯视着他,心里感到很是满足。他与张破败四目对视了一下道:“起来吧。”
“谢殿下。”药彦稠站起来,拉住李从珂的马缰。由于药彦稠五短身材,站起来还够不到马头,拉马缰的姿势很是滑稽。他边跟着马向前走,边对李从珂道:“殿下,您的府邸已经收拾停当,请殿下示下,是先到府邸还是先到衙门?末将也好领路。”张破败用讽刺的口吻说道:“药将军,那府邸不是已经被你住下了吗?殿下须重新寻找住处了。”
张破败这句话,顿使药彦稠脸色胀红,像个刚从猪肚子里摘下的新鲜猪肝。他略一冷静,自我调侃道:“彦稠确是有鸠占鹊巢之嫌,在前院偏房里住过几天。老天作证,殿下的正堂彦稠从未去过,与殿下在时一模一样,若有一点不同,请割了彦稠这只猪头。彦稠早就知道,殿下还会回来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有些军士劝我搬到殿下的屋子里,我骂他们:‘放你娘的屁,我是何人?殿下是何人?我怎敢住在殿下的屋里,谁再劝我搬进去,我立刻杀了谁。’我还说,用不了多久,殿下肯定还会回来的。这不,说来就来了。”别看药彦稠长得有些蠢笨,且生性粗俗,但却很善于拍马。他这几句话,逗得李从珂及其他几位将军都大笑起来。
药彦稠见状,知道李从珂已经不像刚才那会儿对他充满敌意了,便继续说道:“殿下,你们别笑,彦稠说的是实话。就在前些天,彦稠办完公事回去的早,想到殿下的屋里看看稀罕,刚一开门,膀子像被雷击了一样疼,吓得我又赶紧回去了。这膀子疼了我半个多月呢!后来听人说,那是王爷住过的地方,平常人是不敢进去的,王爷虽然走了,可老天爷派神看护着呢。听了这些话,吓得我再也不敢去看了。”
李从珂情知他在胡说八道,但又觉得很有趣,就笑着说:“我说药将军,你这是说得哪门子故事,定是胡说了吧?”
“末将不敢胡说,确有其事。还有更邪乎的。有一天夜里,晴好的天气,忽地下起雨来,又是大风又是闪电,一个军士在院里巡夜,想到殿下正房的廊下避会儿雨,刚走到院里,就看到正堂屋里一片红光。那军士以为着了火,隔着窗口去查看;可了不得了,只见一条小白龙盘在王爷睡觉的榻上,那红光就是龙身上发出来的。军汉被吓个半死,连喊‘救命’,就听‘忽’地一声,那条小白龙从窗户里飞了出来,转眼就不见了……”
“快住口!你越发不像话了,怎的如此胡说?”李从珂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制止了他,厉声斥责道:“再敢胡说,小心你的狗头!什么小白龙,本王却是不信。以后再不要提起,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可这些事憋在肚子里很久了,不说与殿下说与谁呢?今日见到殿下高兴,不由就顺嘴秃噜出来。彦稠从未与他人说过,殿下放心。”
众人随着药彦稠进了城,一路无话。经过这两年多的休养生息,凤翔明显的繁华起来,人口也多了,街上很是热闹。寻常难得一见的货物也充斥在各个店铺门面上,如白面馍馍、黄米切糕,还有正宗的牛肉干,就连出产在大漠里的皮袍、皮裤也有人叫卖。李从珂无心观望这些变化,还沉浸在药彦稠刚才所说的话里。张破败等人,心里也很有感触,谁也不说话,各想着心事。受药彦稠神乎其神的故事的影响,他们不由对李从珂产生一种神秘的感觉,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李从珂这次来,只带着平娃一个亲随,夫人及其他家人都没有跟来。一是因为天气转凉,也不知凤翔的府邸怎样,恐不好安排;再就是因为她又有了身孕,行动不便。打算明春天气暖和了再去接她们,那时孩子也出生了。
药彦稠令一班军士在前边鸣锣开道,熙熙攘攘的路人都停下脚步,分列于街道两边,店铺也都停下了买卖,伙计们纷纷离开货柜,争先恐后地挤进人群,都想一瞻潞王殿下、节度使大人的风采,一时间秩序难以控制。这时,一个算命的瞎子突然从人群里被挤出来,跌倒在李从珂的马前,差点把马吓惊。药彦稠一脚把他踢到一边,骂道:“好个不长眼的瞎子,差点惊了殿下的驾,还不快滚!”李从珂见状,从马上下来道:“不要难为老人家,快看看跌伤没有?”说着就搀扶起那瞎子;那瞎子摸着了他的手,竟不肯撒开。摩挲良久,嘴里还念念有词。又听他操着吴地口音道:“真是大贵人呀,果然是大贵人,掌厚指长,柔中有刚,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呀!小老儿从未见过。”
李从珂笑了笑,对身边的平娃道:“赏给老人家十两纹银。”
平娃拿出银子要给那瞎子,谁知却被他拒绝,说道:“小老儿为常人算命是收银子的,今日幸遇贵人,是小老儿的造化,岂敢收取分文?这位大人命系于天,福莫大焉,此乃定数,恐大人不知。大人若要赏,就赏小老儿会儿工夫,让小老儿好好与大人算上一命。”李从珂见他不收银子,很感不解,后又听他说出这些话,立刻对他另眼相看。遂大声笑道:“好、好,本王就成全你。你明日就到本王的府邸,给你些工夫。”
李从珂说完,重新上了马,故意对身边几位将军打趣道:“哈哈哈,江湖中人,最善言辞,权当玩耍一次。”他收了笑容,对一直牵马的药彦稠道:“快寻一匹马骑上吧,莫再牵着跑了。忠不忠不在这上面,只要你好好办差,本王不会慢待你的。以前之事,莫再提起,放心做你的活。”
药彦稠一听,“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很现成地纵横起来,声音哽咽地道:“谢殿下不弃之恩!彦稠一时糊涂,听从了安重晦的调唆,致使殿下蒙冤,今后彦稠只认得殿下……”
“好了好了,快让那些锣鼓停了,不要骚扰百姓了。咱先到衙门里,快把公事办完。”
来到公廨,李从珂与药彦稠办完交接手续,又对以前的防御部署做了一些调整。张破败、武彦章仍回自己的防区,把张敬远的三千人马留在凤翔。他怕药彦稠生变,只让他带领一千人马到离凤翔不远的虞乡驻防,好时时处在他的监管之下。药彦稠知道李从珂还是不信任自己,便主动要求让平娃随他前往,说是让平娃出来历练,以便能早日出来带兵。李从珂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公事办完后,天也黑下来,李从珂带着二十多个亲兵,回到他以前的官邸。果然像药彦稠所说,离开凤翔半年多了,屋子里的陈设竟没有一点变化,还是走时的老样子,心里开始相信药彦稠所说的话。他来到正堂,环顾着四周,自语道:“莫非真如药彦稠所说,这屋子里会飞出一条小龙?还是他为了讨好于我而胡乱编造的?可那瞎子为何也这般说,莫非是他们串通一气,故意装神弄鬼糊弄我?若真是如此,其心叵测呀。明日那瞎子来时,一定要查问清楚。若被这小子糊弄了,那可丢人大了。”
他仔细察看着屋里每个角落,觉得没有什么发祥的征兆,不觉怀疑起药彦稠的“飞龙”之说了。心想道:若范先生在,他肯定会为我解疑释惑,弄个明白。他突然觉得离了范延光,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父皇为何要把范延光留在京城,而不让他随军前来凤翔?莫非皇上对他不信任?可转念又一想,安重晦死了,朝里的事情总得有人打理呀,范先生确是最好的人选。现在又无战事,一旦打起仗来,皇上一定会让范先生来帮我的。
这时,平娃轻轻走进来,小声对李从珂道:“三哥,兄弟想给您说句话。”
李从珂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说:“是平娃呀,有什么话就说吧。”
平娃小声道:“要我随那个姓药的去虞乡,我不放心的是三哥你呀。嫂子也不在,只有那些个粗手粗脚的当兵的侍候三哥,平娃怕三哥受委屈。”
“哈哈哈,放心去吧,三哥正想让你学会带兵,好早日帮三哥出征打仗。你不能总在我身边端茶倒水的,男子汉要胸怀天下,不要婆婆妈妈的。我这里不用你操心,这么些人还侍候不好你三哥?”李从珂笑着对他说。
平娃哭丧着脸道:“平娃……平娃还有个担心,怕学不会带兵,给三哥丢脸。”
李从珂站起来,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莫要担心,哪个生下就会领兵打仗?都是慢慢学的。兄弟有所不知,三哥有个长远的想法。等你学会了带兵,回咱老家一趟,给我多招些平山子弟回来,一旦天下有事,有这些子弟兵在三哥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好吧,平娃明白三哥的心思了,我一定学好带兵,让三哥放心。等明年秋后,我就回咱平山老家,多给三哥招些好兄弟。”
“好,就这么定了,你也累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
平娃答应一声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那位算命的瞎子如约来到李从珂的府邸,陪她前来的还有一个妙龄女子。守门的军士见到他们,忙去通报。李从珂听说那瞎子到了,亲自到二门廊下迎接,把他们让到会客厅。那瞎子坐下道:“小老儿不识路,特让小老儿的孙女带我前来。银喜,还不见过潞王殿下。”那位叫银喜的女子忙上前施了个礼,怯生生地道:“奴婢银喜见过潞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李从珂这才注意到银喜姑娘的美貌:白皙的脸颊上,一对深深的酒窝,娇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眸子,深沉得像一汪碧水,纤弱的腰身,就像清风细柳,那样婀娜多姿……
“小孙女不曾见过世面,殿下莫要笑话,孩子的父母都不在了,是小老儿把她养大的,不太懂得礼节……”
“哦,不妨事的,在本王家里,不必拘礼,随意坐下吧。”
“谢殿下赐座。”银喜未曾开言,白皙的脸上早泛起一片桃红,李从珂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瞎子似乎洞察到李从珂的内心深处,笑着道:“小老儿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这孩子生得很是让人待见。小老儿已是风烛残年了,只怕这孩子日后无依无靠,因此小老儿放心不下。好了,不说这些了,请殿下把生辰八字说与在下,待小老儿为大人起上一卦。说不对就将小老儿轰了出去,若说的对,请殿下赏小孙女一口饭吃。不知大人可愿与小老儿打这个赌?”
李从珂不曾想到他会说出打赌的话,一时没有回答,半晌才笑着说:“你这是哪家的王法?竟要与本王打赌,这样恐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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