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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沉默了许久。“她的贵人不是我。”许久后他终于开了口,抬手一挥,半空中出现了一团迷雾。
国师不明所以地望向连三。
三殿下微微抬头,看着那团迷雾:“追影术下,她此时身在何处,本该明明白白显现在这里,但此时你我面前却是一团雾色,那必然是有人自沙流之中救了她,并以术法隐了她的踪迹。”他停了停,语气听不出什么,“若她命中注定有一个贵人,那人才是她的贵人。”
能在三殿下眼皮子底下隐去郡主的踪迹,必定是法力非凡之辈。国师蓦然想起来一人:“殿下说的是……”
三殿下仍看着那团雾色:“不错,我说的是他,帝昭曦。”
国师喃喃:“这么说,半月前的沙洪之中,是帝昭曦救下了郡主……”话到此处,国师突然想起了昭曦对成玉的执念,不禁悚然,“可依照帝昭曦对郡主的心思和占有欲,若是他救了郡主,还有可能再将她送去乌傩素嫁给敏达王子吗?”国师越想越是惊心,“若他还是季明枫,为着天下安定之故,自然不至于劫走和亲的郡主。可他如今是人主了,我瞧着他那邪性的脾气,说不定并不会将这人世的兴衰更替和家国气运放在眼中,”思维一旦放飞,国师就有点收不住,“最怕,便是他虽救了郡主,却罔顾郡主的意愿劫了她或是囚了她……对,这太有可能了,否则他何必施术隐去郡主的踪迹让我们无处寻她。”国师忧虑得不行,“殿下,你说……”
却不待他把话说完,三殿下便打断了他:“够了。”
国师闭上了嘴,眼睁睁看着连三转过身去收了半空那团迷雾,恰此时,琉璃灯碗里的灯花啪地爆了一声,三殿下提了剪子俯身去剪那灯花。
国师想不通,连三既这样无情,成玉无论是死是活似乎都不再同他相干,那为何今夜他又会来这十花楼呢?这些日子,三殿下一直都冷冷的,脾气也不大好,国师本不想触他的霉头,可此时竟有些没忍住,叹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郡主即便被昭曦所禁所囚,那也是她的命数,只是我私心不忍罢了。殿下不愿施以援手,其实也是应当。不过我有些疑惑,既然殿下对郡主已没有半分怜悯了,为何今夜还会出现在此楼中呢?”这话其实有些不敬,脱口后国师便觉不妥,敲了敲自个儿的额头懊恼道,“我今晚也是糊涂了,问的净是些糊涂话,殿下当没听到吧。”
但三殿下却回了他,他不疾不徐地剪着灯芯:“我的确还有些放不下她,人之常情罢了,这同我选择不干涉她的命数,有矛盾吗?”
放不下的确是放不下,但也只是有一些放不下罢了。国师听懂了这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今夜四处寻连三,目的原本就只有一个,便是将成玉的命卦告知给他,就是否帮一帮成玉这问题寻他一个示下。既然三殿下表明了态度,他的事也了结了,可以回了。
雨虽已停,风却凄凄,国师打了个喷嚏,正打算告辞离去,却忽逢一人从他身后蹿出来,闪电一般擦过他身侧,扑通一声就跪进了内室。
女子的凄楚之声和着窗外凄风一同响起:“郡主既有如此磨难,还求国师大人和将军大人救救我们郡主!”
国师瞪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花娘子?”
来人正是花非雾。
今夜虽是凄风寒雨,却挡不了青楼做生意,直至寅时,琳琅阁中欢宴方罢。小花却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辗转反侧后拎着那个装着残经和香包的小包裹来到了十花楼。既然她见不着连三,这经页和香包也就没了用途,放在琳琅阁中徒令人生愁,她便打算今夜将它们还回去。然现身于楼中时,却碰到国师也刚飞身而下,她本能地躲进了转角,没想到连三也在郡主房中,更没想到的是国师竟带来了那样的消息。
小花以头触地,长跪不起,求人的姿态很虔诚。这小花妖如此讲义气,令国师心生敬意,不由上前一步提点并规劝她:“非是我们不想救郡主,你也是个花妖,应该知道凡人有凡人的命数,贸然相扰,恐有后患。”
但国师其实高估了花非雾,小花还真不知道这事,有些懵懂地抬起头来。
国师一看小花这样,懂了。他一边纳闷小花一个花妖,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明白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一边叹着气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贫道相帮郡主,这很简单,但贫道不是郡主的贵人,贸然干扰了她的命数,后患如何,贫道着实无力预测,也无力把控,更无力承受,不如就让郡主顺命而活罢了。”
小花凝眉做思索状,国师其实有些怀疑,这花娘子一看就糊里糊涂的不聪明,难道那漂亮的小脑袋瓜还真能思索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成?
就见花娘子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转过身来的三殿下一眼,然后将目光定在了三殿下身上:“此前,我以为将军不过就是国朝的将军罢了,但今夜听闻国师与将军之言,方知将军并非此世中人,便连国师大人亦对将军尊敬有加,那么我猜想,干扰郡主命数的后果,国师虽无法承受,但将军应该是可以承受的吧?”
国师讶然,这傻傻的花娘子居然误打误撞抓住了华点,的确如此,天君的小儿子,便是违了天庭重法,刑司处大约也能通融通融,与自己这等白身证道之人自然不同。
冷风自门口灌进来,吹得那琉璃灯碗里的烛火摇摇欲灭。
连三找了个配套的灯罩,将那烛火护在灯罩之下,然后在桌旁坐了下来,方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花非雾:“国师夸大其词了,”他蹙了蹙眉,“帝昭曦的品行并不至于那样,有他在阿玉……”他停了停,绕过了那个名字,改口,“有他在她身边,她会平安无事,无需我插手什么。”
这一番令人定心的话却并没有安慰到花非雾,小花拧紧了眉头:“可我不信他,我只信将军!”
连三笑了笑,是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了:“你不信他,却信我,但我和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语声里含着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讥嘲。
难得小花竟听出了那讥嘲,急急辩驳:“你和他当然不一样,我信将军,是因为郡主她喜欢将军,将军是郡主唯一所爱之人,郡主信任将军,我自然也信任将军!”
一语落地,房中一片死寂,那飒飒拂动树叶的风声,刻漏的滴水声,都像被寒冰封冻住了似的,在这一瞬间戛然静止。
好半天,连三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你……在开什么玩笑?”他脸上那冷淡的笑意隐去了,双眉紧蹙,因此显得眉眼有些阴沉,但那眸光却并不凌厉,倒像是含着怀疑和无措。
小花振声:“我没有开玩笑!对了,有这个,”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手边那个小包裹,取出两页残经和一只香囊,“这是前一阵将军你出师北卫时,郡主以指血为墨,抄来为你祈福的经卷,而这个是她特地为你做的香囊……”小花蓦然想起,又从衣袖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急急道,“对了,还有,郡主离京前,我因舍不得她,故而每次见她都将和她相处的画面收进了这面小镜中。郡主喜欢你是她亲口所诉,将军若不信,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小镜中银光乍起,投映到半空,随着那银光淡去,半空有画面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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