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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斐克达以为雷古勒斯要捂住她的嘴,可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深邃的眼睛里有足以吞没她的温柔,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审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这个疑虑不得其解,不过另一个疑虑已经在斐克达心里有了答案。亚克斯利确实没有走漏风声,走漏风声的就是雷古勒斯自己。斐克达忽然想起圣诞节时他们在花园长椅上的说的话,或许就是那时候——或许更早?雷古勒斯去找西里斯不可能单纯为了聊天谈心……
“嘘。”雷古勒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忽地绽开一个不合时宜的势在必得的笑容。他十七岁后就很少这样笑了。这一笑之间仿佛还是那么年轻,就算二十年的岁月从他们之间奔流而去,他的精神也从未被时间的流逝侵蚀。
斐克达没有说话。如果雷古勒斯倾身来吻她,她已经做好了推开他逃跑的准备,可是他没有。不知道摩挲一张从未被命运眷顾过的脸庞有什么值得为此消磨时间的。或许斐克达曾经拥有过美丽,可她已经三十六岁,早就走完了一生的道路,在生命的尽头苟延残喘了。
“我想我明白了,那个人要毁了你……对不起,是我太懦弱……”雷古勒斯低声说。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道早已消失的疤痕,斐克达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不止那道疤,还有重塑黑魔王肉身的那块脸上的肉,她这辈子都解脱不了了。
雷古勒斯的道歉在某个瞬间让斐克达想哭。她已经瞒了他整整三年,也许因为她的隐瞒他才会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一想,斐克达就越发怨恨自己。那时候她很爱他,自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他难过。如今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斐克达望向那双她曾经深爱、可能现在还不能释怀的眼眸,刹那间她差点就要说真话了。不,她绝不能说出去,她绝不能让雷古勒斯停手。这个男人斐克达最了解不过,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他既然决定为了她低声下气地去求凤凰社那就去吧,这样最好了。真话和沟通没有任何重要性。
“你一定要好好的,斐克达……”雷古勒斯拨开斐克达散乱的头发,望向她脖子上已经淡去的疤痕,眼眶忽然就红了,“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会守着你,永远守着你。”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倒像是在对自己立誓。他总是这么喜欢发誓。
斐克达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上的伤,突然发现自己还戴着那条秋水仙项链。这些年她一直戴着,摘下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仔细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这项链固然重要,可失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斐克达记得四年前西奥多把它偷走时,她好像也没有多惊惶失措。她可真狠心,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斐克达别开眼神,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谢谢”。除了发不完的誓以外,他们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斐克达转头走上楼梯。
“斐克达,求求你——”
雷古勒斯第一次带着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尊严在央求,但斐克达不会回头。就算她是被黑魔王的魔咒逼疯的,那些心结仍在。她无法原谅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她还得活着,她本不该想太多。
卡佩拉总能看见自己不想看的东西。她在书柜里沉睡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被西奥多带出来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发现还是书柜最舒服。看着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世界,卡佩拉第无数次感叹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如果真的有地狱,那它就是按着人间的样子建造的。
卡佩拉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真正去往另一个世界。她真的很想知道埃文被烧成一块烤肉之后会不会改变(不得不说,虽然从人性和情感上卡佩拉不能忍受,烤肉的味道还是很香的,比霍格沃茨厨房做的香多了),她很想见见父母,还有很多很多故人在等她。
埃文哪,埃文。
在肉体死去后,卡佩拉并不怎么能适应空闲。除了睡觉,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是追忆故人。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埃文,他也常常到她梦里来。他们生死相隔了十数年,却在幻象中过完了一生。
他们手牵着手走过开满玫瑰的田野,阳光与风轻拂他们永远年轻的脸庞。卡佩拉总是穿着那条樱桃红的裙子,那是她在西尔玛伯斯德的婚礼上穿的,当时她还在为埃文不和她跳舞而伤心。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跳过一支正式的舞,总有一方在翘首企盼。
卡佩拉的梦里还常常出现尖叫棚屋,他们在那片空地上倒是跳过很多次。埃文笨拙地把卡佩拉牵在手里转圈,后来在格林格拉斯家的舞池里又娴熟地牵着特拉弗斯转圈。卡佩拉总是干些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她都习惯了。那时候他们没有音乐,卡佩拉就唱歌作伴奏。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heoncewasthetrueloveofmine
那是个少见的冬日里的艳阳天,埃文少见地没在一曲终了时把卡佩拉摔在地上,阳光刚好照进他褐色的眼睛里,那颜色像极了他最喜欢吃的蜂蜜蛋糕。人们说罗齐尔兄妹长得一点都不像实在是太遗憾了,卡佩拉却觉得灰蓝绿色烟雾濛濛的眼睛不适合埃文;他不适合忧郁的眼神,他生来就属于阳光和春天——后来他死在熊熊燃烧的邪火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卡佩拉讥讽地想。
“我能告诉你一件事吗?”埃文说。
“什么?”
“这首歌你唱得一点都不好听。”
“噢。”
卡佩拉没好意思说明明是埃文没听懂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歌。于是卡佩拉不再唱歌,也不再奢望总是去牵那双汗津津的手了。她跑过白茫茫的雪地,跑进熙熙攘攘的村落,寒风把她的眼睛吹得直想流眼泪。埃文不是卡佩拉的埃文,她的梦做错了。
后来在最后的圣诞节,他们坐在房顶上看夜幕下结了冰的卡克米尔河,埃文生怕卡佩拉跑走一般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问她,“你能再唱一次那首歌吗?”
“噢,我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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