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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山,京师南郊十里外的一座小山,山不高,也就是百米上下,植被也算不得茂盛,倒是颇多嶙峋的怪石,又有乱石岭之称,山脚下是蜿蜒流淌的灞水河,一块硕大的岩石突兀地立在山巅上,如同拔地而起的高楼,临河的一面如同刀削一般陡峭,石上有亭一座,小巧别致,如欲凌空飞去,故名望飞亭,算得上是京师一景,但因地处偏僻、四周无人烟之故,游人却是不众,若是天近黄昏,那就更是行人绝迹,除了偶尔传来的鸟叫声之外,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显得格外的冷清,甚或带着些寒意,不过面水而站的吴王李恪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许的微寒,背着手,任由山风将一身白衣吹得咧咧作响,眺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头,一双剑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脸上满是寂寥的惆怅,直到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这才将李恪从遐思中惊醒了过来,才刚侧转过身,一见到来人,李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可亲的笑容,急走几步迎上前去,又矜持地停了下来,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八弟,来啦。”
“呵呵,小弟公务缠身,来得迟了,有劳哥哥久侯了罢,抱歉,抱歉,哈哈,三哥可是好雅兴啊。”一身青衣便服的李贞独自一人顺着岩石后的台阶走上了亭子间,对着李恪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问候了一句,可话里头却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
李恪宛若没听懂李贞话里的话一般,侧转过身,做出了个请的手势,笑呵呵地说道:“八弟且看,这山清水秀之地,正是我大唐之锦绣河山,哥哥可是怎么也看不够的,圣人有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呵呵,依哥哥看来,这儿虽非泰岳,四周倒也一览无遗,又能俯瞰京师,却也别有一番新意的,八弟以为如何?”
得了吧,你小子就甭作春秋大梦了,还会当凌绝顶呢,您老也不怕从山顶上掉下去?小心摔个尸骨无存。李贞哪能不知道李恪这是在借古言今、暨景抒怀来着,明着说风景,暗地说的是夺嫡之事,表明了自己参与夺嫡的决心,当然,李贞更清楚的是李恪摆出如此姿态不过是为了引自己主动开口谈事儿,也好乘机摸摸自个儿的底,为合作定下个基调罢了,这点小伎俩李贞哪会放在心上,笑呵呵地走到了跟李恪并肩的位置,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风景,满脸子笑容地道:“呵呵,三哥好眼力,小弟怎地就只看见满山的石头还有山脚下那条河,嘿,小弟目光短浅,让三哥见笑了。”
李贞话里也同样有话,那意思就是——说远了没意思,咱们哥俩个还是就事论事的好,好高骛远的事儿咱不干,您要玩啥自个儿玩去,想合作咱们就谈谈眼下的事情好了,甭扯那些有的没有的。
李恪本就是个聪明人,又怎会听不明白李贞在说些什么,也知道李贞素来就是个能推托的主儿,想蒙李贞着实太难了,再说了,此时的形势如何李恪心里头哪能没数,一见李贞表明了态度,也就不再绕弯子了,耸了下肩头,故作轻松地说道:“八弟说笑了,呵呵,哥哥今日请八弟来此,倒也不全是为了看风景,尚有一事要请八弟指教一、二。”
嗯哼,够直接,嘿,有意思!李贞见李恪如此直截了当地便打算将事情捅开,立时明白李恪已然看透了时局,心中暗自警醒,不过却也不是很在意,笑了笑道:“三哥有话尽管吩咐,小弟听着便是。”
“好,八弟够爽快,那哥哥可就直说了。”李恪击了下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满脸子严肃地看着李贞道:“八弟对父皇下诏内侍省一事如何看?”
呵,这就打算套老子的话了?门都没有!李贞心中暗笑,可脸上却满是诚恳地道:“三哥明鉴,父皇既行此事,自是有父皇的考虑,我等身为儿臣的,实不敢多加揣测。”
李恪没想到李贞前面答应得爽快无比,可临到头了却又满嘴跑起了火车,登时被噎了一下,脸色飞快地变幻了一下,这才笑着道:“八弟纯孝,哥哥自愧不如也,然此事关系重大,实轻忽不得,你我兄弟该当开诚布公,为朝堂之宁静并力携手才是,八弟以为如何?”
“三哥教训得是,小弟惭愧,三哥若有所示,小弟一体从命便是。”李贞答应得倒是爽快,却依旧没发表自己的看法,反倒探起了李恪的底来,脸上那等真挚状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只可惜李恪如今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哪还有闲心去欣赏李贞的演技,眼瞅着李贞怎么也不肯先行发表意见,心中自是有气,却又拿李贞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得自失地一笑道:“八弟,且听哥哥一言,魏侍中所言不差,阉人非阴非阳,下作之辈尔,岂可执掌后宫,此乃大失体统之举,断不可为,若真如是,我大唐颜面何存,岂不是为后世之笑柄乎?”
李恪这话里已将态度跟底线全都表露了出来,那意思就是要李贞与他配合,先顶过内侍省一事,除掉胡有德叔侄,断了李泰在宫中的手足,而后再议其余,这一条跟李贞原本的预设方案倒是一致的,不过经莫离提点之后,李贞可不打算只到此为止了,打算玩个大的,当然,这也需要李恪的配合,不过嘛,李贞并不打算立马便将底牌全都托出,假作沉思状地低头沉吟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三哥说得好,胡有德叔侄品行不端,妄自窃据高位,不思为父皇分忧,反倒怂恿父皇出此下策,该杀!”
李贞说到“该杀”二字之时,浑身的杀气之大,冲得李恪猛地一个激灵,险些失态,心里头暗骂了李贞一声“杀胚”,可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八弟说得对,似此等奸佞小人是该处之而后快,八弟尽管行去,哥哥自当鼎立相助!”
呵,还真打蛇随棍上啊,他娘的,这就打算套牢咱了?美了你啊!李贞在心里头暗自鄙夷了李恪一把,脸上却露出了丝为难的神色道:“三哥,非是小弟不肯帮着三哥,只是,唉,只是那胡有德叔侄身居高位,又是四哥一边的人物,若是,嘿嘿,若是……,那岂不是要得罪了四哥,小弟这心里头着实有些不踏实的,这便如何是好?”
李恪见李贞话说着、说着,又绕了回去,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明知李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也拿李贞没辙,毕竟如今是他求着李贞,而不是李贞再求他,无奈之余,也只好笑着道:“八弟,圣人有云:天下最大不过是个‘理’字,我等行事但求对得起良心,对得起朝廷便可,至于其余杂事原也无须顾虑太多,八弟你说呢?”
“那是,那是,呵呵,三哥说得有理,既是如此,三哥尽管行去,小弟别的不敢说,摇旗呐喊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李贞话说到这儿便故意停了下来,但笑不语。
李恪原也没指望李贞会冲动地去打头阵,此时见李贞应允出手相助,倒也能满足了,可一见李贞脸上那股子邪笑,心里头顿时打了个咯噔,一双眼死盯着李贞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沉着声道:“八弟有话但讲不妨,只要是哥哥能做到的,一体应承便是了。”
妈的,这厮以为老子又要敲竹杠了,嘿,罢了,现如今这节骨眼上不宜轻动,还是饶了这小子一回得了。李贞心中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满是担忧之色地道:“三哥,不是小弟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只是,唉,只是四哥后头可是有大人物在撑着,一个不小心,你我兄弟尽心为公之心只怕要遭人非议,一旦如此,这大事只怕不好办了。”
李贞虽没明说那个大人物是谁,可李恪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人指的是长孙无忌,他没想到李贞竟然真敢想去动长孙无忌这座大山,登时被李贞的野望吓了一大跳,倒吸了口凉气,愣愣地看了李贞好一会儿,这才迟疑地说道:“八弟,这怕是不好罢,须知主次之分乃是成败的关键,若是因小而失大怕是不妥罢。”
面对着李恪的震惊,李贞但笑不语,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恪,死活也不肯再开口,兄弟俩互视了好一阵之后,李恪无奈地咬了咬牙道:“八弟有何章程不妨说来听听,若是能行,哥哥也豁出去了。”
呵呵,成了,还怕你不上钩!李贞彻底摸清了李恪的底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笑呵呵地凑到李恪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番话,听得李恪脸色变幻不断,良久之后,长出了口气道:“好,既然八弟有此主张,那哥哥便依计行事好了。”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天色已晚,小弟明日还有公干,就先行一步了,告辞了!”李贞见事已办妥,也不再多言,哈哈一笑,潇洒地拱手为礼,大步走下了山岩,李恪愣愣地看着李贞远去的背影,好一阵子发呆,多半会,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出了口气,回转过身去,看着渐将隐入夜幕中的长安城,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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