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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难道伤心但见新人笑又成奇货都当上客看
在宋子豪这个家庭里,那又是一种人生观,月容先前那番别扭,他们就认为是多余的,这时她又哭起来,大家全透着不解。宋子豪一个翻身,由烟床上坐了起来,向着月容道:“姑娘,你怎么这样想不开?这年头儿,什么也没有大洋钱亲热。姓丁的在公司里做事,吃的是经理的饭,经理和他作媒,姓田的姑娘也好,姓咸的姑娘也好,他有什么话说,只有一口答应。漫说你已经和他变了心,他没了想头,就是你天天和他在一处,他保全饭碗要紧,照样的跟你变脸。”月容原扭转身去,向下静静听着的,这就突然转过脸来向宋子豪望着道:“你就说得他那样没有良心?我瞧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宋子豪微笑道:“你先别管他为人怎样,将心比心,先说你自己罢。当初姓丁的怎样捧你?你遇到那个有子儿的宋信生,不是把姓丁的丢了吗?”月容倒涨红了脸,没有说话,低下头去,默然的坐了很久,最后,她禁不住鼻子窸窣声,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黄氏道:“唉,教我说什么是好?”说着,两手并起,拍了两只大腿,她将屁股昂起,手拖着方凳子上前了一步,伸着脖子低声道:“姑娘,你应该想明白了吧?大爷的话,虽是说着重一点儿,可是他一句话就点破了。这也不怪人家把你甩了,你以前怎么把人家甩着来的呢?过去的事,让他过去了罢,以后咱们学了个乖,应当好好的做人。”月容掏出肋下掖的手绢,缓缓的抹揩着脸上的眼泪,向黄氏看了一眼,又低头默然不语。宋子豪道:“姑娘,你不投到我们这儿来,眼不见为净,我们也就不管这一档子事。你既到我们这里来了,又要我们替你想办法,我们就不得不对着你说实话。”
在说话的时间,小五娘四处搜罗着,终于是在炕席下面找出两个半截烟卷,都交给了子豪。他将两个指头夹着烟卷,放在烟灯上,很是烧了一阵,眼望了月容,只是沉吟着。小五娘也凑上前,向她笑道:“我们这三个人,凑起来一百四十五岁,怎么不成,也比你见的多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的话呢?”月容道:“我为什么不相信你们的话?可是你们所说的,只管叫我挣钱,可不叫我挣面子。”宋子豪将两个手指尖,夹住那半截烟卷,送到嘴唇边抽着,微闭着眼睛,连连吸了两口,然后喷出烟来微笑着道:“只教你挣钱,不教你挣面子?你落到这步情形,就是为了要顾面子吧?假使你看破了顾面子没有什么道理,一上了宋信生的当,立刻就嚷出来,你还不是做你的红角儿?有了你,也许这班子不会散,大家都好。”月容道:“我一个新出来的角儿,也没有那样大的能耐。”小五娘睁了两只大眼,将尖下巴伸着,望了她,张着大嘴道:“不就为着缺少好衫子,凑合不起来吗?那个时候,谁都想着你,真的。”月容听说,忍不住一阵笑容撼上脸来。
宋子豪也是表示郑重的样子,将烟头扔下,连连点了两下头道:“真的,当时我们真有这种想头,这事很容易证明。假如这次你乐意到市场清唱社露上一露,包管你要轰动一下。”黄氏道:“这年头是这么着,人家家里有个小妞儿,再要长得是个模样儿,这一分得意就别提了。”月容听到,又微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将小桌子上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两口,然后又坐下向宋子豪望着。虽不笑,脸上却减少了愁容。黄氏道:“你以为我们是假话吗?你到大街上去瞧瞧罢,不用说是人长得像个样儿了,只要穿两件好看一点儿的衣服,走路的人,全得跟着瞧上一瞧。人一上了戏台,那真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月容摇摇手道:“我全明白,我自小就卖艺,这些事,听也听熟了,现在还用说吗?”宋子豪道:“只要你想明白了,我们就捧你一场。”月容对黄氏看了一眼,微笑道:“我自由惯了,老早没有管头,现在……”说着,微微点着头,鼻子里哼了一声。黄氏随了她这一点头就站起,半弯了腰向她笑道:“姑娘,你到底还是有心眼。你在我面前,一没有投师纸,二没有卖身契,高兴,你瞧见我上两岁年纪,叫我一句大妈大婶的,你不高兴,跟着别人叫我张老帮子罢。难道到了现在,我还要在你面前,充什么师娘不成!”
她这样直率的说了,倒叫月容没的可说,只望了要笑不笑的。宋子豪把另一根烟卷头又在烟灯上点着。望了月容道:“这种话,张家大婶也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知道,这年头讲的是钱,你有了钱,仇人可以变成朋友,你没有钱,朋友也可以变成仇人。”黄氏睁了眼睛望着她,张着嘴正待说话,宋子豪打着哈哈,同时摇着两手,笑起来道:“我不过是比方着说罢了,张大婶也不会是杨老板的仇人。”月容就把眉毛皱了两皱,因道:“这些话,说他全是无益。照你们这样说,姓丁的大概是变了。不过百闻不如一见,我倒是要看看他现在的人,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请张大婶给我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在家,我要去见他。”黄氏道:“你若是真要见他……”月容抢着道:“没关系,至多他羞辱我一场罢了,还能够打我吗?”宋子豪道:“就是羞辱你,他也犯不上,不过彼此见面,有点儿尴尬罢了。”月容道:“我不在乎,我得瞧瞧他发了财是个什么样儿。”黄氏道:“既是那么着,今天晚上,什么也来不及,明天上午,我替你跑一趟。”月容道:“那也好,让我没有想头了,我也就死心塌地的卖唱。”黄氏和宋子豪互看了一眼,大家默然相许,暗暗地点着下巴。意思自是说,这样做也可以。谈到了这里,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大家又勉励了月容一顿,由小五娘主演,黄氏帮着,做了一餐打卤面。宋子豪也跑了好几趟油盐店,买个酱儿醋儿的。月容拘着大家的面子,只好在他们家里住下。
黄氏倒是不失信,次日早上,由家里跑来,就告诉月容,立刻到二和家里去。她去后,不到一小时,月容就急着在屋子里打旋转。宋子豪是不在家,小五娘坐在炕上,老是挖掘烟斗子里一些干烟灰,也没理会到月容有什么不耐烦。月容却问了好几次现在是几点钟了,其实黄氏并没有出去多久,不到十二点钟,她就回来了。
一走进大门,两手拍着好几下响,伸长了脖子道:“这事太巧了,他们今天借了合德堂饭庄子办事,搭着棚,贴着喜字,家里没有什么人。我不能那样不知趣,这时候还到饭庄子上去对姓丁的说你要见他,那不是找钉碰?”月容见她进来,本是站着迎上前去的。一听她这话,人站着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颜色却变了好几次,许久,才轻轻的问了一声道:“那么着,你就没有见着他了?”黄氏道:“巴巴的追着新郎官,告诉他说,有个青年姑娘要找他说话,这也不大妥吧?”月容更是默然了,就这样呆呆的站着。无精打采的,回到破椅子上坐下,手肘撑了椅子靠,手捧了自己的脸腮,冷笑道:“怕什么,我偏要见见他!新郎新娘,全是熟人,看他怎样说吧。等他吃过了喜酒回家的时候,我们再去拜会,那时,他正在高兴头上,大概不能不见,见了也不至于生气。”黄氏听说,以为她是气头上的话,也只笑了一笑。月容先拉着黄氏同坐在炕沿上,问了些闲话。问过了十几句,向炕上一倒,拖着一个枕头,把头枕了,翻过身去,屈了两腿,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黄氏看着她睡过去了,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多说话也是招她心里更难受,就不去惊动。月容睡过一觉,看到屋子里没人,一个翻身坐起来,在墙钉上扯着冷手巾擦了一把脸,整整衣裳领子,一面扯着衣襟,一面就向外走。看到店里墙壁上挂的时钟,已经有两点多钟了,自己鼻子里哼着一声道:“是时候了。”就雇了街边上一辆人力车子,直奔着合德饭庄。
赶上这天是个好日子,这饭庄子上,倒有三四家人办喜事,门里门外,来往的男女,闹哄哄的。虽是走到庄子里面,只是在人堆里面挤着,也并没有什么人注意。月容见墙上贴着红纸条,大书“丁宅喜事在西厅,由此向西”。月容先是顺了这字条指的方向走去,转弯达到一个夹道所在,忽然将脚步止住,对前面怔怔望了一下。远远地听到王大傻子叫道:“喂,给我送根香火来,花马车一到,这放爆竹的事,就交给我了。”月容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里扑腾扑腾乱跳着,把身子转了过去,对墙上一张朝山进香的字条呆望着。这样有五分钟之久,也听到身后纷纷地有人来往,猜想着,这里面有不少相识的人吧?这么一想,越是不敢回头,反是扭转身,悄悄的向外面走了出来。
但还不曾走出饭庄子大门,一阵阵军乐喧哗,有一群人嚷了出来道:“丁宅新娘子到了。”随着这叫唤声,有好些人拥了向前,把月容挤到人身后去。月容想道:“挤到人身后去也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田二姑娘变成了甚样子。”于是就在人缝里向外张望着。田二姑娘还没出现,丁二和先露相了。他穿着蓝素缎的皮袍子,外套着青呢夹马褂,在对襟纽扣上,挂着一朵碗口大的绒花,压住了红绸条子。头发梳得乌亮,将脸皮更衬得雪白。且不问他是否高兴,只看他笑嘻嘻的,由一个年轻的伴郎引着,向大门口走来。他两只眼睛,完全射在大门外面,在两旁人缝里还有人会张望他,这是他绝对所猜想不到的。虽然月容在人后面,眼睛都望直了,可是他连头也不肯左右扭上一下,竟自走了。
月容立刻觉得头重到几十斤,恨不得一个筋斗栽下地,将眼睛闭着,凝神了一会,再睁开眼来看时,新郎新妇并排走着,按了那悠扬军乐的拍子,缓缓的走着,新娘穿着粉红绣花缎子的旗袍,外蒙喜纱,手里捧着花球。虽然低着头的,只看那脂粉浓抹的脸,非常娇艳,当然也是十分高兴。在这场合,有谁相信,她是大杂院里出来的姑娘?月容一腔怒火,也不知由何而起,恨不得直嚷出来,说她是个没身份的女人。所幸看热闹的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拥到礼堂去了。月容站在大门里,又呆了一阵,及至清醒过来,却听到咚咚的,军乐在里面奏着,显然是在举行结婚典礼。鼻子里更随着哼了一声,两脚一顿,扭头就跑出来了。
北京虽然是这大一个都市,可是除了宋小五家里,自己便没有安身的所在。雇了车子,依然是回到月牙胡同大杂院里来,刚走进门,小五娘迎上前,握住她的手,伸了脖子道:“姑娘,这大半天你到哪里去了?我们真替你担心。老头子今天回来得早,没有敢停留,就去找你去了。”月容笑道:“怎么着?还有狼司令虎司令这种人把我掳了去吗?若是有那种事,倒是我的造化。”她说着,站在屋子里,向四周看了一看,见宋子豪用的那把胡琴挂在墙上,取下来放在大腿上,拉了两个小过门。小五娘站在一边,呆呆望着她,就咦了一声道:“杨老板,敢情你的弦子拉得很好哇。”月容先是眉毛一扬,接着点点头道:“若不是拉得很好,就配叫做老板了吗?身上剩的几个钱花光了,今天我要出去做买卖了。”
小五娘猛然间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望了她微笑道:“开玩笑,上哪里去做生意?”月容两手捧住胡琴,向她拱了一拱,淡笑道:“做什么生意?做这个生意。你不是说,我拉胡琴很好吗?”小五娘道:“这两天不要紧,我们全可以垫着花,怎么混不过去?也不至于这十冬腊月的要你上街去卖唱。”月容道:“卖唱?也没有谁买得起我唱戏他听。”小五娘道:“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你还拿着胡琴在手上呢。”月容哦了一声道:“我不是这样说过吗,我今天有点发神经病,说的话你不理会了。”说着,放下胡琴,又倒在炕上睡了。直睡到天色昏黑的时候,见小五娘捧着煤油灯出去打油去了,自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拿了墙上挂的胡琴,就扯开门走出去。
刚走到大门口,黄氏抢着进来,在月亮地里看到月容,立刻迎上前去,扯着她的衣襟道:“姑娘,恭喜你……”月容道:“恭喜我?别人结婚,我喜些什么?”黄氏道:“吓,你总不忘记那个姓丁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到市场里去过一趟了,一提到杨月容三个字,他们全欢迎得不得了。”月容和她说着话,两脚依然向外面走,黄氏要追着她报告消息,当然也跟了出来。月容把手上的胡琴交给她道:“大婶,你来得正好,我就差着你这么一个人同去。我想偷着去看看这两位新人,是怎么一个样子,怕不容易混进门去。现时装做卖唱的,可以大胆向里面走。”黄氏道:“作喜事的人家,也没有人拦着看新娘子的。可是见了之后,你打算怎办?”月容道:“我是卖唱的,他们让我唱,我就唱上两段,他们不让我唱,我说了话就走。”黄氏道:“别啊,姑娘,人家娶了亲,一天的云都散了,你还去闹什么笑话!我这么大岁数了,可不能同你小孩子这样的闹着玩。”月容道:“你要去呢,装着这么一个架子,像一个卖唱的,你不同我去,我一个人也得去。”说时,拿过黄氏手上的胡琴,扭转身来,就往前面走。黄氏本待不跟着去,又怕她惹出了乱子,把自己所接洽的事情,要打消个干净,于是也就跟着她一路向外走了去。
月容看到她跟着来了,索性雇了两辆车子,直奔丁二和家来。下了车,见大门是虚掩着的,推门向里看去,那里面灯光辉煌的。正面屋里,有强烈灯光,由一片玻璃窗户向外透出,映在那窗格子上的大小人影子,只管下上乱动。在这时候,除了说笑声和歌唱声而外,还有人拍手顿脚,高兴得不得了。月容想着,新房必是在那里,一鼓作气的,直冲进那正屋里去。正中梁柱上,垂下来一盏雪亮的大电灯,照着地面也发白。正中桌子上,摆着茶碗干果糕饼碟子,四周围椅凳上坐满了人,有的嗑着瓜子谈笑,有的扶了桌子,拍着板眼唱西皮二簧。虽然进来一位女客,也没有谁注意。
月容看到右边屋子垂下了门帘子,那里有哗啦哗啦的搓麻雀牌的声音,料着这是新房,掀开帘子,更向里面闯了去。可是进门看着,只是普通房间,围了一桌人打牌,不觉失声道:“哦,这不是新房!”一个打牌的道:“新郎刚到屋子里去和新娘说几句话,你就别去打岔了。”月容道:“我是卖唱的,你们这里办喜事,也不唱两折戏热闹热闹吗?”黄氏随了她进来,正想从中介绍一番,现在还没有开口,她已经说是卖唱的了,那也只好悄然站在她身后望了大家。黄氏一来,更证明了这是一副卖唱的老搭档,她那二十年卖唱的神气是不会改掉的。有人便问道:“你们唱什么的?”月容道:“大鼓小曲儿,全成。只我今天没有带家伙出来,只能唱大戏。”说着,在黄氏手上接过胡琴来,靠了门站住,将胡琴斜按在身上,拉起《夜深沉》来。几个打牌的,一听之下,全都发愣的向她望着。月容脸上带了三分微笑,低垂了眼皮,将一段《夜深沉》拉完,笑道:“各位不听吗?我也不唱了。”说着,扭转了身体,就向院子外走去。
走出了大门,她又继续着将胡琴拉起,黄氏跟在她身后,追着问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月容也不睬她,自管继续拉胡琴,出了这胡同,闪到小胡同里去站着,却听到丁二和在身后连连大叫着“月容,月容”。黄氏扯着月容的衣服,轻轻的道:“丁二和追来了。他瞧见你的吗?”月容道:“等等罢,他一定会追到这里来的。他到了这里,别的不说,怎么着我也得损他两句。”黄氏道:“过去的事,提起来也是无益。人家今天刚成家,也不能因为你损他几句,他把家又拆了。”月容道:“我拆他的家干什么?我见着面,还要劝他夫妻俩客客气气呢。”两人说着话,月容手上就忘了拉胡琴。胡琴声音停止了,那边丁二和叫唤的声音也没有了。黄氏道:“怎么他不叫唤了?准是回去了吧?”月容道:“我先是怕他不睬我了,现在既然出来叫我,不找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回去的。”黄氏道:“那我们就等着罢。”月容扶了人家的墙壁,把头伸出墙角去,向外面望着,两分钟,三分钟继续的等着,直等着到二三十分钟之久,还不看到二和前来。
黄氏伸手握着月容的手道:“姑娘,你瞧,你的手这样凉,仔细为这个得了病。”月容道:“再等十分钟,他东西南北乱跑也许走错了路。过一会子,他总会来的。”黄氏见她是这样坚决的主张,也就只好依了她。可是又等过了十来分钟,只见月亮满地,像下了一层薄雪,风吹过天空,仿佛像很快的薄刀,割着人的皮肤。人家墙院里的枯树,让这寒风拂动着,却是呼呼有声,此外是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黄氏道:“姑娘,我看不用等了。人家正在当新郎的时候,看新娘还嫌看不够,他跑到外面来追你干什么?回去罢,天怪冷的。”月容穿的这件薄棉袄,本来抗不住冷,觉得身上有些战战兢兢的,现在黄氏一提,更觉得身上冷不可支,只得随着黄氏低下了头,走出小胡同去。
月亮地上,看看自己的影子倒在自己的面前,送着地上的影子,一步一步的向前移着。寒夜本就走路人少,她们又走的是僻静的路,她们只继续的向前,追着她们的影子,此外是别无所有。因之两人并不找车子,只是靠谈话来解这寂寞的行程。虽然天冷,倒可以借着走路,取一点暖气。
缓缓的走到了家门口,大杂院的街门,全都关闭上了。黄氏挨着墙根,在宋子豪屋外头,昂着头连连的叫了几声,小五娘就颤巍巍的答应着,开大门出来。一见月容,就伸出两手,握着月容的两只手,连连的抖擞了一阵,颤着声音道:“我的姑娘,你怎么在外边耽搁这样大半天?把我急坏了。没什么事吗?”黄氏站在她身后插嘴道:“啊,今天晚上,可来了一出好戏,回头你慢慢的问她就是了。明天我上午到你们家来罢。没别的,咱们一块儿到市场去吃锅贴。等姑娘答应了,明天同到茶社里去瞧瞧,这一瞧,事情那就准妥。”小五娘笑道:“是吗?只要姑娘肯去,茶社里老板一定会抢着会账。别说吃锅贴,就是吃个三块四块,敢情他都认了,哈哈!”说着,两人对乐了一阵。
月容听说,心里也就想着,只看他们听说自己要出面,就是一句话,乐得他们这个样子。若是真上台挣起钱来了,那他们要欢喜到什么样子呢?走进屋子去,耳官灵敏的宋子豪,没等月容身子全进门,早是一个翻身,由烟炕上坐了起来,右手拿了烟枪,握拐杖似的,撑在大腿上,左手三个指头,横夹了烟签子,向月容招着手道:“杨老板,来来来,到炕上来靠靠罢。外面多凉,我这里热烘烘的炕,你先来暖和暖和罢。”月容点点头,刚走过来,宋子豪又眯着眼睛向她笑道:“姑娘,你今天在外面跑,累得很了吧?玩两口,好不好?”说时,递过那烟枪,作个虚让的姿态。
月容看那烟枪,是根紫竹的,头上还嵌着牛骨圈儿。便问道:“大爷,你这烟枪是新买的吗?”宋子豪笑道:“你好记性,还认得它,这正是死鬼张三的东西。”月容道:“那么,是那老帮子送给你的了?这没有别的,必是她运动你劝我上市场。”宋子豪依然眯了眼睛笑着,月容正了颜色道:“大爷,你们要是因为穷了,打算抬出我来,挣一碗饭大家吃,我没有什么不同意的。独木不成林,我出来混饭吃,也得人帮着。若是你们另想个什么主意,要打我身上发财,那可不成,你就是把我送上了汽车,我也会逃下来的。”宋子豪把烟枪放了下来,两手同摇着道:“决不能够,决不能够。”说时,将烟盘子里烟签子钳起,反过来,指着炕中烟盘子里的烟灯道:“我们要有什么三心二意,凭着烟火说话,全死于非命。姑娘,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为了穷要抬出你来,我们也就不必瞒着,只望可怜可怜我们罢。”他说完了,两手撑住膝盖,闭了眼睛,连摇了几下头,叹着一下无声的气。
月容隔了放烟具的所在和他并排在炕沿上坐着,偷眼对他看着,见他脸上放着很郑重的样子,便也点了两点头道:“大爷,我想通了,你们劝着我的话是对的。这年头谈什么恩爱,谈什么交情,只要能挣钱,就是好事。有了钱,天下没有不顺心的事,我还是先来想法子挣钱。”宋子豪静静的听着,突然两手将腿一拍道:“姑娘,有你这话,什么事不就办通了吗!好啦,我得舒舒服服抽上两口烟。”说着,他身子倒了下去,唏哩呼噜的响着,对了烟灯使劲抽起烟来。月容抱过两个枕头,也就在炕上横躺下,小五娘在屋子里,摸摸索索的,动着这样,摸着那样,回头看看炕上,便道:“喂,有了膏子,就别尽着抽了,明天你还要同张大婶儿一块儿上市场去呢。我说,咱们想点法子,把小五那件大衣赎出来,给杨老板穿上罢。我记得才当一两二钱银子。”宋子豪道:“是应当的,只是时间太急了,怕兑不出来。”月容笑道:“你们别这样捧太子登基似的,只管捧着我,把我捧不出来,你们会失望的。这年头,嗳……”说着,她格格笑了一阵,一个翻身向里,径自睡了。
劳累的身体,冷清的心情,加上这暖和的土炕,安息之后,就很甜的睡过去了。等着她醒来的时候,炕上堆着一件青呢大衣,一条花绸围巾,还有一双毛绳手套。坐起来揉着眼睛出神了一会,正待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黄氏笑嘻嘻的在那面木柜子隔开的套间里迎了出来。因道:“姑娘,你醒啦,也是昨晚上累了,你睡的可是真香。我来了一早上,也没瞧见你翻过身。”月容道:“你一大早就来了?”黄氏笑道:“说到这件事,我们可比你还上心啦,做着这讨饭也似的生意,烟膏子上,我也存着五七块钱,先给你垫着花罢。你们当老板的人,若是出去,连一件大衣也没有,哪儿成啦?”月容皱了眉道:“你们这个样子捧我,照情理说,我是应当感谢你们的。可是捧我,不是白捧我,好像向你们借债一样。现在向你们借了钱,将来我要加双倍的利钱还给你们的。我总怕借了你们的钱,还不起你们这笔债。”
宋子豪正由外面进来,右手拿了一个报纸糊的小口袋,里面装了几个热烧饼,左手提着一只干荷叶包,外面兀自露着油淋淋的,分明是拿了一包卤菜来。月容的眼光射到他身上,他立刻放出了笑容,向她连点了几下头道:“姑娘,你说这话,我们就不敢当。我们捧你,那是事实。要说我们放印子钱似的,打算在你身上发大财,漫说我们没有这大胆,就是有这么大胆,你这么一个眉毛眼睛都能说话的人,谁还能骗得过你?”月容点点头道:“哼,那也不错,我是上当上怕了。一次蛇咬了脚,二次见着烂绳子,我也是害怕的。”宋子豪笑道:“这么说,我们虽不是三条长虫,也是三条烂绳子?呵呵呵。”说着,张开嘴来一阵大笑,顺手就把报纸口袋和荷叶包,都放在炕头小桌子上,两手抱了拳头,连拱了几拱,笑道:“不成敬意,你先吃一点儿。回头咱们上市场去,这顿饭可就不知道要挨到什么时候。”月容笑道:“你瞧,这一大早上,你们又请我吃,又请我穿,这样抬举着我,真让我下不了台。我要不依着你们的话,给大家找一碗饭吃,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五娘提着一把洋铁壶,正向破瓷器壶里代她沏茶,听了这话,把洋铁壶放在地上,两手一拍道:“这不结了。只要有姑娘这句话,我们大家都有饭吃。”黄氏也笑嘻嘻的端了一盆水进来。小五娘回头问道:“张大婶,你端的是什么水?没有用那小提桶里的水吗?”黄氏道:“我给姑娘舀了一碗漱口水呀,那水不干净吗?”小五娘道:“怎么不干净?我们这院子里,全喝的是甜井水。这些日子,水不大,怕姑娘喝不惯,在对过粮食店里,讨了半提桶自来水回来,为的给姑娘沏茶。”黄氏笑道:“这是宋大妈比我想得更周到,喝起水来,也怕我们姑娘受了委屈。”她说着,把脸盆放在方凳子上,然后在口袋里摸出一包擦面牙粉,一把牙刷子来,全放在炕沿上,笑道:“我知道,别的你还可以将就着用别人的,这牙刷子,教你用别人的,那可不成。”月容笑道:“大婶儿,这样叫你费心,我真不过意。”小五娘沏好了茶,将杯子满斟了一杯,送到桌子角上,笑道:“我们这老头子,抽上两口烟,就爱喝口好茶。这是我今天上大街买的八百一包的香片。”
月容见他们都做着人情,要谢也谢不了许多,只得大大方方的受用着他们的。刚洗过脸,黄氏就把她的洗脸水端了过去。宋子豪衔着半根烟卷,靠了门站定,喷着烟道:“那荷叶包子里是酱肉,你把烧饼一破两开,把酱肉放到里面当馅儿,吃起来很有味的。你瞧,我还忘记了一件事呢。”说着,伸手到衣袋里去掏着,掏出两个小纸包来,因笑道:“这是两包花生米,嚼着花生米就烧饼吃,一定是很有味的。”说着,两手捧着,送到这边桌上来。月容心里想着,吃了你们的东西,将来还你们的钱就是了,这也没什么关系。因此也就坦然的吃喝着。可是一回过头来,见宋子豪、小五娘、黄氏都在站班似的老远地站着,看着自己。因站起来道:“哦,我还没理会呢。怎么我一个人吃,你们全站在一边望着。”宋子豪道:“我们老早吃了烤白薯了。你吃罢,吃饱了,我们好早一点到市场去。”
月容也是照了他们的话,将酱肉夹在烧饼里面,手捏了咬着吃。口里缓缓的咀嚼着,不免微微一笑,鼻子哼着道:“最后这句话,你还是把心事说出来了。”宋子豪抱了两手作拳头,连拱了几拱,笑道:“姑娘,你是个圣人,我们哪瞒得了你。自然,我们也无非这点心事。”
月容也不再和他们客气,喝着茶,吃着烧饼。吃喝饱了,手抚摸着头发,问小五娘道:“你这儿没有雪花膏吧?”小五娘笑道:“本来没有,刚才我在篮子里把小五用的那半瓶雪花膏找出来了,给你预备着呢。”说时,她倒伸了一个指头,连连向月容点着。月容微笑道:“这好比我又要唱一出拿手好戏,你们伺候着我出台呢。可不知道前台有人叫好儿没有。”宋子豪夫妇同黄氏一齐答应着道:“有呀。”月容也就点点头微笑,在小五娘手上接过一只雪花膏瓶子,同一块落了嵌边的小方镜子去。两手托着,看着出了一会神,她却是点点头,又很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中那是甜酸苦辣的味儿都有含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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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是一个小胖妞,喜欢美食,除了美食,就是喜欢追在他的身后,问他各种事情。长大后,她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就是爱,不顾村里人们的嘲笑鼓起勇气带着自己认为最好吃的零食去向他表白,可一脚踩空掉进了路边的河里,一切一切的什么都变成了过往云烟。在意识最迷糊的时候,满脑子闪过的全部都是他和她的一切,内心有些不甘。或许上天注意到了她内心深处的留念,大发善心,让她重活一世。重活一世的她,才知道前世掉进河里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重活一世她不在把陷害她之人当做闺蜜,她要跟着心中的想法去做。响应国家号召,带领着家人开小吃店,开农家乐奔小康,成为村里的首富。在感情上,她不在自卑,死死追在他身后,直到把他拐上她的床。装傻篇凯军哥哥,你为什么怎么看着我啊?女孩傻傻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面前冷冰冰的男人。男人完全不吃这一套,伸手恶狠狠的捏住女孩的下巴赶紧收拾好东西,给我滚出家属区,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吃醋篇可是凯军哥哥,我的衣服全部被你给扯开了。女孩很无辜看着被男人扯坏丢在地上的衣服。男人继续无视女孩无辜表情,继续警告着女孩以后不许穿这种衣服出去,知道吗?女孩不怒带着微笑伸手摸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这条裙子可是时下最流行的一种,你这样反对是在吃醋吗?如果您喜欢重生七零农媳太可爱,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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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骨,说好听点是替人迁坟移骨,说不好听点,就是掘人坟墓,有损阴德不说,搞的不好还会祸延子孙。我叫夏洛,我的爷爷是个捡骨的先生,他从来都不肯把这里面的名堂告诉我,但我最终却还是...
听说过葵花宝典吗?欲练神功,挥刀自宫。错了,完全错了!那本葵花宝典是盗版地,真正的葵花宝典不是这么练地...
叮铃伴随着一道清脆宁神的铃铛声,动漫,小说中的美少女们在惊呼声中连忙压下裙角,发丝轻轻摇摆,有清风由快而慢,徐徐吹过如果您喜欢二次元之守矢,别忘记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