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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那种懂得乔装自己取悦男人的人,可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眼波,就足以叫他无法自拔。中午的那点酒劲早在卿妃家的沙发上消耗完了,他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渴望什么。他娶了这个女人,过的仍旧是独身时的日子。孤枕难眠,又不愿再像以前那样放浪,他莫名其妙成了婚姻虔诚的信徒。
现在想想,自己简直有点傻。那么多次了,每次都以为她会派人留意他的去向,至少在他回来后询问一下他身边的副官。女人不是善妒吗?他就是要让她知道他在别的女人那里消磨时间,如果她还有心,她总会吃醋吧?会难过吧?可是没有,多么奇异,一次都没有!他早就看透了,她的爱不及自己付出的十分之一。因为她心里有别人,嫁给他,是多方权衡的结果。她仅仅是需要一个家,或者说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在她急欲起身的时候压上去,却不敢用太大的力,“又想跑?跑到哪里去?”
南钦没有娘家,她无路可退。良宴知道她的弱点,她是旧家庭出来的小姐,受的本来是老式教育。姐姐送她出国时说,要把她托付给在美国念书的好友,这个好友就是冯良宴。一个不会英文的女孩子,初到国外人生地不熟,很多地方都要依靠他。相处虽不算热络,感情总还有。后来结婚,她也一心一意同他过日子。新婚的头两个月真的很好,她不善于表达,但是知道爱情多于感激。可惜他看不透,他开始对她诸多埋怨,即便不说出口她也能察觉。
她力气小,那点抗拒不过是螳臂当车。她只是觉得屈辱,他总不着家,每常听说他和某某名媛相携出入什么场合,听多了人变得麻木,心肠也会变得更硬。所以当他想吻她的时候,她把头侧了过去,说不要。
她没有大喊大叫,可是这种冷淡的姿态更伤人。他顿住了,那小小的身躯被他覆盖住,即使他们的身体交叠在一起,即使他们的的嘴唇刚刚相距不过两公分,心的距离始终都是那么远。
良宴觉得失望,他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一个不愿和你有纠葛的女人,怎么再强迫她做那种事?
他颓然倒在一旁,两个人各怀心事,分明的同床异梦。平复了半天转脸看她,她背对着他,瘦弱的身型蜷缩起来,看上去无比可怜。良宴只得腾挪开,扯起被子让她进去。
南钦实在冷,也知道要打发他不容易。如果干熬一整夜,只怕明天的婚宴出席不了。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没有娘家做靠山,自己腰杆子不硬,当初进冯家,很受良宴母亲的挑剔。眼下德音婚礼这么大的事,要是缺了席,唯恐惹得婆婆不高兴。所以也不管那许多了,他掀了被子她就钻进去,依然不肯面对他,照旧侧躺。
良宴坐着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躺了下来。按理说遭受这样的冷遇,早该拂袖而去了。也不知怎么,这回却按捺住了。也许是太怀念以前,身边有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说不出的安心和踏实。分房十个月,还是没有忘记新婚时的感觉。他跟着她的方向侧身,突然觉得就在她背后看着她,似乎也不错。
她轻浅地呼吸,肩头在被子外面微微起伏。他不自觉把手探过去,那片织锦缎睡衣是暗水纹的,疏疏朗朗的镶上几朵绿叶衬托的花,很温雅的颜色,却还是扎痛他的眼。他的手略一顿,拐个弯去牵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一些,把她齐脖盖住,然后关掉了床头的灯。
黑暗里的两个人都冷静下来,看不见彼此,反而更放松。墙上挂钟滴答,不知过了多久,估摸有半个钟头吧!南钦一个姿势保持久了难免僵硬,刚想舒展舒展筋骨。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探了过来。不似往常的莽撞,这回是小心翼翼的。找到她的胳膊,顺着往下寻见她的小指,和她紧紧勾在一起。
南钦有点惊讶,良宴的性格里温情占据的成分很少。他是学军事的,aem&c(空中预警和指挥)和aaw(防空作战)说得头头是道,却从来不对她说情话。追求她时一味的张狂霸道,她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小动作不合常理,让她紧张之余,又莫名的心酸。这样的人,爱不得弃不得,委实令她困顿。她咬住唇努力克制,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很奇怪,似乎只有摒除了外界干扰,他才会让她感动。真要是这样,多希望他们是瞎子是聋子,不听不看,也许就能长远走下去了……
一丝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南钦睡醒他已经不在了。她下意识摸摸床的另一边,还是温的,他应该还没有出门。虽然没什么事发生,一大早见面还是有些难为情。她在被窝里磨蹭了一阵才起床,梳妆完了换好衣裳下楼,走到楼梯拐角处,赫然发现他还在,戎装笔挺,正背着手在大厅里踱步。
想躲是躲不掉的,他抢先一步看见了她,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睡醒了?杵在那里干什么?下来!”
她只得硬着头皮下楼,怕显得不自然,故意搭讪,“你还没走啊?”
“嗯,等你。”他随口一应,仿佛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她穿一身青花丝绒旗袍,二月底天还微凉,外面披了件花呢短斗篷。打扮虽素净,但那旗袍裁剪得极好,她又是窈窕的身段,腰臀间的曲线掐起来,两手一扣就能扣个大概。
南钦担心他又要挑刺,忙道:“今天是德音的大喜日子,我甘当绿叶。”
他吊起半边嘴角,“绿叶轮不着你来当,我冯良宴的夫人,何至于沦落到那个地步!”
他拍了拍手,门外的副官托了三只大礼盒进来,往茶几上一放,行个军礼又退了出去。南钦没有动手,她摸了摸耳上的珍珠耳钉,“这种场合穿洋装好像不大合适。”
他坐下来揭盒盖,打开里面的宣纸,拎出一套黑地攒红花旗袍来。掐丝镶滚、鎏金蝴蝶扣,看样子是祥泰公司的最新款。另两个盒子里装着珠羔披肩和高跟鞋,都是用来搭配这身衣裳的。
“去换。”他简洁地说,“我还要去空军署。”
南钦皱了皱眉头,他浪费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检查她的着装吗?不可否认他的眼光很好,但是这么打扮,是不是太艳丽了些?她看他一眼,想和他打个商量,可是他低头点烟,根本就不理会她。南钦叹口气,无奈进了衣帽间里。
良宴等得很有耐心,看她穿他挑中的衣服,本来就是一件绮丽的事。南钦明明有得天独厚的资本,却从来不懂得善加利用。所幸他有发现美的天赋,知道怎么妆点她。他等着她惊艳亮相,一株直而通透的水仙,过年时包裹上红纸,不是比迎春更美三分么?
鞋跟的哒哒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过去,眉心一瞬便舒展开来。南钦就在那里,身材自不必说。披肩拿钻石胸针别着,半袖旗袍下露出一双如玉的小臂。那娇脆的轮廓被绣上了明丽的一笔,竟美得有些不近情理了。
他心满意足的审视一番,又到她身边看她的手腕,果然青紫的一圈。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还好一个早晨能办很多事。他从马裤口袋里掏出个半圆型物件来,“戴上这个,我就不会上头条了。”
南钦不明所以,见他把两块镂空的金片分开,那连接处似乎有机簧,轻轻一扭就变成了个镯子。她正赞叹这个设计,被他拉过手,像警察给贼上手铐似的,喀地一声就把她铐住了。
这镯子宽约两寸,正解决了燃眉之急。良宴愉快地长出一口气,回过身到沙发扶手上取手套,一边戴一边嘱咐她,“早些去也没什么,多陪陪德音就是了。其他事一概别管,自有下人打理。”
他的护食在寘台是出了名的,不许别人支使她,即便他们跌跌撞撞走到这步,也还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这点上南钦很感激他,他的一意孤行很多时候替她解了围,让她在冯家能够有立足之地。
她送他出门,下台阶的时候他的步子突然慢下来,回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姐姐和白寅初的官司打完了,他们现在已经正式离婚了。”
南钦猛听见这消息愣了下,“怎么离婚了……”
“据说南葭得了不小的一笔赡养费。”良宴别过脸看东方的太阳,颇有些嘲弄地哂笑,“五万现大洋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南葭的手面你知道,架得住多长时间消耗,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又回过眼来深深望着她,“寅初和她离婚,是寅初赚了。今天的婚宴他应该也会来。”
南钦说:“我只想知道南葭现在人在哪里,她离婚了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良宴扶了扶帽檐道:“她打到我署里了,你不用担心她,她和姓金的公子哥儿去香港了,钱花不完是不会回来的。我在想,早知今日,她是不是后悔当初送你留洋呢?”
他散漫地一笑,没有等她回话,上了空军署给他配备的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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